身,然而却在原地站定未动。
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注意到混血比之往常的不同,她左手小指的根部套着那枚象征教母权柄与操守的印章尾戒,镌刻着普利希家族代代相传的格言:oniaacuporto(我所有的,都已携带)
“下午与老普利希短暂地会面,得知她的健康状况。年初时,她因蛛网膜下腔出血住院。幸运的是脑内血管瘤很小,拍片时已经找不到出血点了,几乎不可能复发。尽管很难接受,但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面对,老年性的改变是人力无法挽回的事实。”保利诺·德鲁希律的视线依次扫过垂手恭立的众人,语气郑重道“特拉什与所有英雌一样,其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终会落幕,在此之前,她择定了自己的继承人。”
白马兰以手捧心,向保利诺颔首致意。
有关雷奥与小加兰的闲话传进特拉什的耳朵里,她并没有向这两个青年发起责难,而是立刻给自己的小女儿上了保险:正式的交接仪式已经完成,白马兰的领袖身份得到确立。因她已继承西瓦特兰帕的教母,于是任何对她不利的行为都将被视作背叛集团。
就在阳光明媚的这个午后,白马兰在玫瑰圣母堂后的静湖中完成浸礼仪式。水与天是两套相近而特异的颜色,睡莲与湖藻虚隔。她从极远的地方赤足走去,精壮的肉体作为天母遗留人间的造物而未着衣衫。
不太遥远的未来,没有悬念的永别。她将视线从母亲的脸庞上抽离——比起两个姐姐,她和妈妈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这根本就不公平。她走向站在湖中的司铎,结实的两湾臂膀从身后拥住她,随即流动着闪耀光斑的湖水漫上她的双眼。
叁沉叁浮,天光柔和丰沛。
“在中保圣人的见证下,由玫瑰圣母堂的司铎瑞贝卡担保,由我保利诺,及迈凯纳斯、瑟雷、奎恩与克里斯等一致通过。埃斯特·佩纶尼斯·普利希,在今日正式接任,成为集团的新一任教母。”老德鲁希律在身前划出十字圣号“因母及女及圣,神之名。先为人尔后传道,愿她为众人之渔妇,愿她撒油不尽,用力不竭,愿她确信生命的永恒,愿她爱我们的骨肉。愿她荣耀,愿她久长。”
众人随其在身前划记并祷告,白马兰同老德鲁希律握手,俯身用前额触碰她的手背以示敬重,后者捧住她的脑袋,亲吻她的脸颊与发顶。
作为前任领袖的内眷,安东·普利希悄然退至会场一侧,跟随在这位新君身后的是德尔卡门。白马兰省略了繁琐的问候与礼节,径直在圆桌中央的大椅上落座,会议室内的布局得到补足,如一块儿蹄铁的形状:左右分别是老德鲁希律与拉德,她们的身后坐着唐古拉和昆西,往外是雷奥哈德并她的小狮子们,与之对称的空位属于没有接到会议通知的加兰家族,再外围依次是集团中年轻有为的骨干成员,以及因病缺席的克里斯·莫维安。
“shallwebeg?”白马兰只是象征性地询问,随即表明态度“关于小加兰的问题,我就直说了吧。她捡了条命。我不希望集团内物议沸腾,说混血刚一上位就挟私报复。”她微微欠身,看向一旁的老德鲁希律,“抱歉,女士,我要驳回您的提议了。”
“盛名遭物议,你得习惯。”老德鲁希律相当坚持,白马兰却也同样固执己见,颔首道“是的,女士。但不是今天。”
“集团无法承担再失去一个家族的代价。奎恩疼爱小加兰,不管怎么说,奎恩爱她,就像你爱唐古拉。”昆西这话是对老德鲁希律说的。她活动两下胳膊,全身骨节噼里啪啦地乱响一通,将上身窝进座椅柔软的皮面,懒洋洋地说道“小加兰闯的祸,应该由她自己负责到底。这生意有多赚钱,大家有目共睹,她必须接着做下去。但保险起见,奎恩得选新的继承人。”
静默片刻,昆西灵光一闪,坐直身子看向雷奥,语气轻快地提议道“刚才你不是说你为她担保吗?那就由你出面好了。她是独生女,不爱交朋友,也没要孩子,家里只有她先生。你们很熟不是吗?”昆西在兜里摸索半天,抬手将一串钥匙掷给雷奥“你应该知道我的肉档在哪儿吧?把他叫过去,弄死他,装个礼盒送给小加兰。”
难道撒旦是昆西在地狱的代理人?日复一日,撒旦举起人肉与人血,念道‘hocestrpu(这是我的身体)’,将这食物的偶性转变为昆西的肉体,献祭给天母,从而将每天积攒的善良都清零。唐古拉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显而易见,昆西得到‘疯狗’这个绰号是有原因的。
“为她担保?”白马兰斜睨着雷奥哈德,以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随后才偏转脑袋,直视着她,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雷奥哈德·埃斯波西托。”
直到这样的关头,雷奥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和小加兰的生命比起来,她根本不在乎谁当上教母。只要能驳回老德鲁希律的提议,她可以诚心诚意地亲吻混血蜜色皮肤的手背并宣誓成为其虔诚的追随者,且只有这样才能毫无杂念地上天堂。
“你可以信任我。”雷奥哈德将手搭上胸口“我以我死去的母亲和小姨向你起誓”,犹豫片刻,她道“…教母。”
得到出乎意料的答复,白马兰颇为满意,她点头,不假思索道“好——那么你跟她去,唐古拉,把小加兰签名的账本拿到手。”片刻之后,她补充道“礼盒的部分可以省略,那太恶心了。”
偷税漏税能够作为国际调查局的切入口,使这固若金汤的非法组织直接团灭,所以埃斯特才会让她帮小加兰检查账目明细和纳税表。吵得再凶还得风雨同舟,像极了中年怨偶。她叹了口长气,沉痛且懊丧地抿着嘴,比了个‘ok’的手势,老德鲁希律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手杖敲上她的迎面骨。
“我是说——”唐古拉痛得腿肚子转筋,她显然还没能完全消化密友成为党首的事实,有些咬牙切齿地皱着脸说“是的,教母,没问题。”
“在唐古拉厘清账目明细之后我会通知大家。雷奥,请你转告小加兰,下次会议将重新明确与斯卡娅教母的权责清单,我希望她能够出席。集团会给她提供一定的安全保障,毕竟你已经这么做了。”
白马兰将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迭,“我想大家都心照不宣。一旦被捕,比起没完没了地打官司,签订认罪协议才是最划算的。秘密结社不再是街头械斗的暴力组织,转而采取了更隐秘的形式。与此同时,外界对付我们的手段也变得更多样,更全面。忠诚的代价日益昂贵。”
“协议能够豁免除谋杀以外的所有罪行,用十年、二十年的刑期,换取清白干净的案底。”停顿片刻,白马兰将目光投向雷奥哈德,缓慢地、温和地笑了,委婉的语气中或有些许胁迫的意味“说到底,这是因为普利希,或许说得更明确些,混血普利希,她长久地在集团与调查局的谈判僵局中扮演可信的中间人。与她进行利益切割是不明智的。”
她还是那么爱用第叁人称。不过这回她的话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
唐古拉明白集团中大部分人的想法:‘混血立场模糊,既不总是代表西瓦特兰帕,又没有完全地偏离,她的行为难以逾越集团的程序边界,可我们对她的信任总是很有限。’
但事实上这种状态是最理想的。埃斯特她不能、也没有必要进一步赢取结社成员的信任,进行更深度的利益捆绑。毕竟只有当她在国际调查局眼里是位风险可控且具备谈判价值的斡旋者时,她才能成为集团最大的庇护伞。她能够什么都不用做,仅仅只是作为集团教母而存在,就将原本无法挽回的事态拉进可对话的范围内。
会议后的例行公事乏味且无聊,无非是向老教母表达关切,向新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