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sp;&esp;缄默须臾，她抽出手，温声道：“大人的心意，我明白了。”
&esp;&esp;炭炉上的药罐烧干了水，散出阵阵焦糊气味，云英起身将罐子搁到一边，又朝着红炭浇上半壶茶，青烟滚滚，噼啪作响。
&esp;&esp;裴晏冷眼觑着，碗端不起，罐子倒提得起了。
&esp;&esp;“大人答应我一件事，大人的秘密我就不卖给别人。”
&esp;&esp;“你倒是卖一个试试，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妇人之仁。”
&esp;&esp;云英止了声，盯着那罐子药渣，想了想，又道：“那再送你那杀手的来历，如何？”
&esp;&esp;裴晏哭笑不得：“是让你讨价还价的吗？”
&esp;&esp;“那大人还是把我从这儿扔下去吧。”云英朝窗外努努嘴，“生意人可不能做亏本买卖，亏一回，断了气运，以后得亏一辈子。”
&esp;&esp;这话说着说着又给绕回来了，裴晏无奈道：“何事？”
&esp;&esp;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正经些。”
&esp;&esp;云英笑瞥了他一眼：“现在还不是时候，时候到了，我自会向大人讨。大人放心，对大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esp;&esp;裴晏眉峰拧蹙，心道她又在盘谋算计，但见她正色凛然，谨慎道：“你不讲清楚，空口承诺，不怕我到时反悔？”
&esp;&esp;“大人是君子，君子重然诺，你若反悔，那我也不算亏。”
&esp;&esp;裴晏不禁苦笑，他以为拿住了人家的软肋，结果倒是被人家踩着他的底线来回试探。
&esp;&esp;不过这一回她倒是看错了人，他才不是什么君子。
&esp;&esp;云英等了半晌，忍不住催道：“大人不说话，那我当是答应了。”
&esp;&esp;裴晏微微颔首，“那你说，来杀你的人是谁？”
&esp;&esp;云英正色道：“我不认识他，但他认识我。去年水患，江夏受灾严重，将军把李大人留着驻堤清淤的钱给要走了大半，一直到惊蛰，枯水期都快过了还没修好，赵大人便来找我，说是要去周边郡县募些民夫来。”
&esp;&esp;裴晏一怔：“赵焕之？”
&esp;&esp;云英点点头，又说李规在江州一众富户间问个了遍，各家自扫门前雪，都不愿出钱，推诿搪塞让李规去找朝廷拨。只有徐士元给了些，但杯水车薪。她倒是送上门去了几回，可李规不要她的钱。
&esp;&esp;“李大人为人板正，就算求人也倨傲得很，他既要钱又不徇私，谁会给他呢？赵大人就不一样了，总之他跟我说，钱我出，账呢他做给别人，让李大人先用了再说。”
&esp;&esp;裴晏不免轻笑：“你为了拉李规下水，倒是煞费苦心。”
&esp;&esp;云英嗔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时已近清明，修到明月湖时下了几场雨，水势涨得高，下水时出了些岔子，我路过顺手捞起来两个，但还是淹死了一个。”
&esp;&esp;她顿了顿：“那杀手，便是当时在场的民夫之一，他左肩缺了一块，是在岸上拽绳子的。”
&esp;&esp;裴晏点点头，默了会儿，不见她继续，忍不住问道：“没了？”
&esp;&esp;“没啦。”
&esp;&esp;他一时语塞，顿感上当：“就这你还好意思卖关子？”
&esp;&esp;她笑了笑：“白送的消息，自然是缺斤少两的。”
&esp;&esp;见裴晏恼得头疼，直摁当阳，便又想了想，“当时没有细看，现在想起来，岸边上的好几个人脸上都盖着淤泥，刚好就遮住了黥面的疤。”
&esp;&esp;一楼堂前。
&esp;&esp;卢湛吃了一碗馎饨，两个角黍，又禁不住秦攸的劝，喝了几碗春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仰头看着楼上，“大人怎么还没出来？”
&esp;&esp;天色渐晚，房内油灯亮着，隐约可见人影，看上去，倒也相安无事。
&esp;&esp;李环吃饱喝足，顺口接了句：“这才多久，你也忒看不起裴大人了。”
&esp;&esp;秦攸见他又要开黄腔，笑骂道：“换你的班去。”
&esp;&esp;李环也不计较，左右各拎了两壶酒出去。秦攸来时没想到会出这事，没带几个人，昨夜到现在，只能轮班守着。
&esp;&esp;卢湛不善饮酒，喝多了嘴就闲不住，又巴巴地看着楼上，嘟囔道：“大人和那女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esp;&esp;秦攸又给他倒上一碗：“我看不像啊。”
&esp;&esp;卢湛摆摆手，秦攸劝了两句，他讪讪念叨着最后一碗，便又喝了三四碗，酒气都涌上了头，像被泡在热汤里。
&esp;&esp;秦攸与他又胡诌了几句，也望着楼上叹道，“裴大人此行，怕是另有任务，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
&esp;&esp;卢湛含糊道：“谁知道呢……不回也挺好的，回去也就吃喝好点，可闷着，你们来了，我也不愁了。”
&esp;&esp;秦攸笑道：“就知道吃。”
&esp;&esp;“那可不，叔父教我的，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说完趴在案桌上，蒙起了头，嘴里嘟嘟囔囔地，渐渐没了声。
&esp;&esp;秦攸转眸笑着，也不再多问，端起碗自顾自地喝起来。
&esp;&esp;人生在世，若只得二字，那自当得是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