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我那会才七岁,似懂非懂的年纪,多少是怕的。
&esp;&esp;甚至回去后在梦中惊醒,醒来看见她守在我榻边,持着帕子给我拭汗,端来茶水给我醒神。
&esp;&esp;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便上榻陪我聊天。
&esp;&esp;她说不要怕,如果我能完成一桩事,我便是大魏永远的公主。
&esp;&esp;我着急问她是什么?
&esp;&esp;她轻轻抚拍我胸口,似慈母哄稚子,柔声细语,“杀了执金吾。”
&esp;&esp;我又一次震惊。
&esp;&esp;执金吾方贻,不是她最宠信器重的臣子吗?
&esp;&esp;甚至有可能成为她的皇夫,枕边人!
&esp;&esp;世人都知,他们相识于微末,扶持走过长路。
&esp;&esp;她说,“来日,朕与你细细说。如今,你听话便可。”
&esp;&esp;我自然听话。
&esp;&esp;于是那年冬,我一箭射杀方贻。
&esp;&esp;史官如斯载:景泰廿一年末,靖明公主射杀执金吾方氏,除佞臣,清君侧,朝野俱惊,天下誉。
&esp;&esp;我听的懂这话,是说世人都在赞扬我。
&esp;&esp;我好高兴,完成了君母的任务,是大魏永远的公主了,不必再担心她会不要我。然当我将这样的话,雀跃着在只有彼此二人的寝殿说起的时候,她却眉眼冷淡地看着我,并不满意。
&esp;&esp;我静下声来,低垂头颅,紧咬唇瓣。
&esp;&esp;许久,屈膝跪在地上,向她认错。
&esp;&esp;她摇首,“朕不觉你有错,只是失望你不曾悟出此间道理。”
&esp;&esp;我再叩首,“儿臣这会悟了。君母不会不要我,因为您身子不好,没有太多时间再去培养新人。而儿臣也不该如此眼皮低浅,盯着区区公主位。公主算什么,儿臣是要承君母衣帛,袭大魏国祚,为储为君的。如此,方不负君母往昔教养栽培,不负君母今日呕心铺路。”
&esp;&esp;话毕,我没有听到她的话语,只在低垂的视线里,看见她向我伸出手,我将小手放入她掌心,抬眸见她笑靥。
&esp;&esp;她牵着我,走向万人之巅。
&esp;&esp;景泰廿二年,我被册立为储君。
&esp;&esp;亦是在这一年里,我们亲密无间。
&esp;&esp;一来,她病重的厉害,我尽心随侍左右。二来,她在病重中与我簌簌低语,讲她的往昔岁月。
&esp;&esp;我便彻底看见了遗憾未曾有幸参与的她的前半生。知道了她早夭的孩子,了解了她挚爱的男子,看到了她那些残酷又始终值得怀念的时光。
&esp;&esp;而到最后,她却只是说,“你看,你是弃儿,我是乞儿,但是我们都遇见了极好的人。祸兮福兮!”
&esp;&esp;在尽心养育我,给我铺好了前路后,她又将自己赤裸裸展示给我,将她不为人知的血腥面,软肋处,全部付于我。
&esp;&esp;无非要我安心做个好皇帝。
&esp;&esp;她气息不匀,话语哽咽,似传达一种使命,传递一份责任,“请一定做个好皇帝。”
&esp;&esp;交代完国事,她方敢陷入私情。
&esp;&esp;她在浑噩中开始反复念起一个人。
&esp;&esp;和我说他千般好。
&esp;&esp;甚至与我道,我的今日,也有他的功劳。
&esp;&esp;她说,“当年他救了我,教养我,与我说,这世间对爱意恩德最好的回报,不是还于施恩人,而是继续赠于下一个微弱者。传承而后发扬。”
&esp;&esp;她说,“帮我记住他。”
&esp;&esp;“他是谁?”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