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刺史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正色道:“我会向陛下上书,如实描述,陛下体恤子民,定会再拨人、拨款下来。”
牧庭生艳羡打趣道:“也只有刺史大人这样的天子宠臣,才能说这种话了。”
欧阳刺史觉得这话酸溜溜的,他意有所指:“牧大人只要做实事,为官清正,少些奸猾之举,自然也会被陛下注意到。”
“何况,多少人羡慕你都羡慕不来。”欧阳刺史捶了他一拳,没留手,把这段时间被骚扰的不满都堆积在这一拳里面。
“你可是右相大人的贤婿,户部尚书不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牧庭生被锤得差点痛晕过去,欧阳刺史的拳头实打实地落在他胸口,他痛得面部抽搐,挤出个扭曲的笑容,“说笑了,右相最是秉公无私,怎么会公私不分呢。当今的户部尚书刚刚上任,等我被提拔,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欧阳刺史很满意自己拳头造成的效果,他舒心笑笑,“明日就到梨城县了,也不知那里怎么样,我可是还答应了你的连襟——殷松泽,要帮他照看家中老母一二。”
“但他作甚不找你,而是来找我?”欧阳刺史有些困惑地小声嘟囔着。
不过看看牧庭生这等不讨喜的性格,也有了答案。
“刺史大人!”牧庭生突兀地喊了他一声。
“何事?”
牧庭生张张口,正想说话,后背却猛地阵阵发凉。
他装作玩闹似的模样,笑得无害,“不,没事,只是想问刺史大人要不要今夜和我秉烛夜谈一番?”
“奇奇怪怪的。”欧阳刺史略感恶寒,“不必了,牧大人此等雅兴还是另寻他人吧。”
牧庭生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既然大人不领情,那便算了,我去找其他尚未婚配的大人聊天,给我家妹妹挑个好郎君。”
“随你,第二天别起不来就好。”欧阳刺史一弯腰,钻进了自己的那顶帐篷。
牧庭生脸上依然挂着笑,看着他的方向。
只是笑容的弧度始终保持一致,不曾落下,显得有些瘆人。
“大人,您既然有意,为何不直接提醒?”他身边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提醒?提醒什么?我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吗。”牧庭生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讽刺。
那人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回去吧,也说不准就是今晚呢?谁能料到孙老匹夫会什么时候出手,我还是安安稳稳做好棋子的事吧。”牧庭生伸了个懒腰,正好见到路过的熟面孔,一把揪住了他。
“刘大人,好巧,这么晚还没睡?”他一边与人攀谈,一边顺进了别人的帐篷里。
“出来解手……”
夜半,守着夜的护卫与军士渐渐疲乏。
原本空寂的山上突然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一群看不清面孔的人冲杀下去,气势汹汹。
“敌袭!敌袭!”
欧阳刺史猛然惊醒。
外面传来激烈的兵刃交锋之声。
欧阳刺史连忙披上外衣, 急匆匆跑出去。
身为此行的中心人物,他的帐篷被包围在中央,朝廷的护送队伍也不是吃素的, 山匪们突破不进来,仍在外围打转。
他眯着眼睛向外眺望, 心下大惊。
单单是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方阵和魁梧精壮的体型,就绝不像是山匪该有的模样。
偏偏在这时候出现,到底是为何而来?
其他官员挤在一起, 看戏似的,三三两两闲聊。
“居然还有人敢劫朝廷的赈灾粮啊。”
“稀奇稀奇, 怕不是活腻了。”
“平白无故扰人清梦, 我看他们是攻不进来的, 诸位不如回去睡吧。”牧庭生打了个哈欠。
“正是, 正是。”众人皆附和。
“左右粮仓那些都还有许多人守着,不会有事的。”有人看见欧阳刺史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同他打趣。
欧阳刺史却觉得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虽然朝廷这边的军士数量,远远胜于那群所谓的山匪, 可是山匪们看似激烈拼杀的动作之下, 却是游刃有余的戏耍。
以目前的形势看, 山匪节节败退, 可是只要细看地上倒下的人, 就会发现全都是军士,连一个山匪都不见。
交刃这么久, 他们竟是连一丝伤亡都没有。
旁的官员不当回事,看到山匪隐约有败退的迹象,便放心地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欧阳刺史还在紧紧盯着前方的山匪。
牧庭生看似漫不经心,眼角却一直在时刻注视着某一个方向, 注意到一丝细微的寒光闪过,他嘴角微微抬起,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刺史大人。”他唤了一声。
欧阳刺史听到喊他的声音,身体下意识往牧庭生的方向偏转,“牧大人——呃!”
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过,埋入欧阳刺史的身体。
他眼睛蓦然睁大,脸色一下子变得如纸般煞白。
“彭。”欧阳刺史后背传来钻心的痛,更有一股灼烧之感随着伤口处向身体内部蔓延。
他脱力倒在地上,止不住地抽搐着。
牧庭生慌张的声音响彻整个营地,“刺史大人,你没事吧大人!医师!医师在哪里!”
“大人中箭了,快救人啊!”
欧阳刺史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神志渐渐模糊,只能依稀看见快速撤退的山匪,还有许多不知所措向他跑来的人。
在这一刻,他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
这箭,射得可真邪门。
还淬了毒,这是有多不想让他活啊。
还有,牧庭生,以为我晕过去你就不装了是吧,能不能收一收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啊!
他死死咬着舌尖,逼迫着给自己留一丝清明。
医师连滚带爬跑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欧阳刺史只是后胸中箭,微微放下心,结果凑近一看——
“不好!箭头上有毒!”他沾了一下欧阳刺史流出来的毒血,闻了闻,一股苦辛的腐臭味道冲鼻而去,“这是剧毒啊!”
牧庭生脸色骤然一变,惊愕不已,“有毒?快给他解毒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毒?”方才还一脸轻松的诸位官员们,听见欧阳刺史中箭之后,纷纷气喘吁吁跑过来。
“这下可怎么办……”
“不会死人吧?”
“欧阳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熬过这一劫的。”话虽这么说,可是环绕着的官员们都心怀鬼胎,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再磨蹭下去,老子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医师犹犹豫豫不敢拔箭,也不敢做什么动作,生怕自己稍有动作,欧阳刺史就一命呜呼了。
届时这个罪责不会担在他身上吧?
是以他只是拿参片压在欧阳刺史的舌根,吊着他的气,“此种毒素,以老夫的能力怕是难啊……”
“少废话,快想想怎么救人!”众人之中最担心他的居然是牧庭生,此刻他倒是没了幸灾乐祸的神色,而是夹着错愕和毫不作假的忧虑。
“怕是只能传信回京都了,老夫尽量吊着刺史大人的命,等——”
“等京都来人他尸体都臭了。”牧庭生听这庸医犹犹豫豫的话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