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第一声爆炸时,克莱恩正倚在露台栏杆上,身边同僚还在吞云吐雾,聊着东线的“战术调整”,仿佛那些节节败退的战报不过是棋盘上无关紧要的弃子。
&esp;&esp;“要我说,元首的战略部署”
&esp;&esp;男人心不在焉地应着,思绪却又飞到了女孩身上,在这个随处都是狼群的地方,她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让他无缘无故发慌。
&esp;&esp;“所以克莱恩上校怎么看?”有人突然点名。
&esp;&esp;露台的寒风突然灌进来,他打定主意要带她离开,立刻,就现在,这个该死的宴会。这些夸夸其谈和虚与委蛇,每次都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esp;&esp;就在转身的刹那。
&esp;&esp;轰!
&esp;&esp;夜空炸开火光,将整个巴黎的天际线染成血红色。
&esp;&esp;一架飞机几乎是擦着楼顶俯冲下来。
&esp;&esp;“轰炸机!盟军的轰炸机!”
&esp;&esp;方才高谈阔论的军官们全都乱作一团,所有人都蜂拥往最近的佣人通道,沿着那条楼梯下去,可以直通丽兹的防空洞。
&esp;&esp;“指挥官,我们必须现在撤离。”汉斯冲过来,连上下级都不顾了,直接拽住克莱恩手臂,这场空袭太过突然,连一向面无表情的他脸也有些惨白了。
&esp;&esp;克莱恩站在原地没动,汉斯大概看出来长官在想什么,可再晚一秒下去,就多一分危险,这么想着,声音立刻带着哀求了:“小姐会跟着其他女士们去安全区。”
&esp;&esp;不,现在情况只会是一片混乱,她身量小,胆子也小,如果被人群冲散了怎么办?她根本不知道丽兹的防空洞在哪,她现在可能正徒劳地抓着某个倒塌的立柱,甚至可能…
&esp;&esp;他早该想到的。
&esp;&esp;行动快于思维,在汉斯上来阻拦的瞬间,男人已经逆着人流冲进宴会厅,吊灯在身后“砰”一下砸落在地上,碎片擦着耳际飞过去。
&esp;&esp;军装袖口被飞溅的玻璃划破了,血痕顺着小臂流下来。
&esp;&esp;汉斯的呼喊声彻底被防空警报吞没。
&esp;&esp;男人踹开半塌的沙龙厅大门的时候,这里已经满地狼藉,沙发翻倒,窗帘燃着火苗,东方风格的屏风斜砸在长桌上。
&esp;&esp;“…有人吗?”
&esp;&esp;立柱后面传来女孩的呜咽声,他飞身过去,金发,肩上还插着块碎玻璃,不是她。
&esp;&esp;借着月光,他看到桌底有一角黑色裙摆露出来,他掀开布帘,几个贵族小姐满头是血抱作一团,没有她。
&esp;&esp;如果不在这,那她一定是下去找自己了。
&esp;&esp;军靴碾过碎玻璃,大步流星走向侧廊,“建筑要塌了!”远处的吼叫声伴随着承重墙的闷响传过来,可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似的。
&esp;&esp;无数人在身边飞奔来去,他一把抓住个身材娇小深色头发的,扳过来一看,还是不是她。
&esp;&esp;月光透过橙红彩窗,将战机盘旋的影子投在地上,连影子也是斑驳血色的。
&esp;&esp;确实有血。一个军官被钢筋贯穿腹部,肠子流出来还在往出口爬,血手拖出一条长长的轨迹,克莱恩跨过他时,那手突然抓住他的裤脚。
&esp;&esp;“救救我”
&esp;&esp;他驻足。“黑头发、黑眼睛、黑色礼服,见过吗?”
&esp;&esp;那人摇摇头,瞳孔已开始扩散。
&esp;&esp;他踢开那只手,沉稳的军靴第一次乱了节奏。
&esp;&esp;她到底在哪?她跑的路上,那些倒塌的廊柱、掉落的钢筋和水晶灯她知不知道躲?会不会……
&esp;&esp;不,不会有这种可能。
&esp;&esp;即使在东线列宁格勒最惨烈的包围圈,他都从未尝过这种心跳失序脊背发麻的滋味,可现在,巴黎这间该死的酒店里,他引以为傲的战场判断力正在分崩离析。
&esp;&esp;二楼转角处,燃烧的木料发出噼啪哀鸣,又一阵炸弹冲击波将他狠狠掼在墙上,后脑传来温热的触感。
&esp;&esp;大概流血了,但他感觉不到疼。
&esp;&esp;与此同时。
&esp;&esp;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模糊了空间,却让时间被无限拉长,俞琬缩在角落里,她努力平复呼吸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能慌,学神经学的时候教授说过,恐惧也是会消耗大量体力的。
&esp;&esp;墙的另一侧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esp;&esp;“赫尔曼?”
&esp;&esp;只有铁锈般的味道传过来,在华沙的时候,他每次去剿灭抵抗分子回来时,带回满室都是这种气息,夹着雪粒和火药味儿。
&esp;&esp;女孩忍不住溢出一声带哭腔的呜咽来。
&esp;&esp;地面又震了一下,轰隆声浪涌过来,她的呼喊一出口连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esp;&esp;现在只有手中这打火机的光了,如果他能认出这个信号是她的话,如果他还能看见的话。
&esp;&esp;咔嗒。
&esp;&esp;幽蓝的火苗窜起,一瞬,又一瞬,火舌在黑暗中像垂死人的心跳似的。
&esp;&esp;倏然,一阵震动透过地面传过来,不像是轰炸的余波,倒像是脚步,她知道那种军靴叩地的节奏,和他的人一样总是冷硬的,可又和往常比起来急促凌乱很多。
&esp;&esp;就像她认得他半夜从书房回来,轻声轻脚挤进被褥时摩擦床单的窸窣,认得他带着脾气回到家,脱军靴时啪嗒的响声。
&esp;&esp;心跳一下快了起来。是他。
&esp;&esp;又一个炸弹投下来,整个走廊都倾斜了个幅度。
&esp;&esp;玻璃窗炸裂开来,克莱恩扶着墙闪避,另一侧露出的钢筋刷一下在他背上撕开道大口子。
&esp;&esp;男人转向最后一条楼梯时,一个幽蓝光点在二楼拐角闪了闪,他叁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却又消失了。
&esp;&esp;理智在说这可能是失血过多产生的的幻觉。但某种更深层的本能却在血液里沸腾,那光亮实在太熟悉了——是她给他的,陪他独自熬过东线最漫长的一百二十七个寒夜。
&esp;&esp;他冲向光源的姿势一定狼狈至极,背部的伤口被扯开,鲜血浸出军装,但疼痛被胸腔里如雷的心跳给淹没了。
&esp;&esp;“文?”
&esp;&esp;没有回应,他固执得凭着记忆朝那个方向摸,指腹划过墙面,直到触到金属表面的刻痕,最后一笔总是挂手的。下一秒,他碰到了更柔软的东西,她的指尖,温温软软。
&esp;&esp;直到他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