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太后与当今陛下又不亲近,六宫空缺,皇后暂且还无所出,又没有孙儿孙女的承欢膝下。可不正是难免寂寥无趣的时候?你若多陪陪太后,借着早逝了的圣懿帝姬勾起太后对你的几分怜爱,你父亲哥哥他们也不愁在官场中没脸啊!”
陆国公别有一番计较考量:“今日太后席间对你说起宋仁宗曹皇后二嫁的故事,教你不必觉得和离了便低人一等似的。我看……或许太后是别有一番深意罢?没准儿,太后正是想让你再入宫侍奉当今圣主呢!”
平阳公主大惊:“当真么?可是太后……”
她以为太后再不喜欢亲生儿子,难道就会要一个嫁人多年又和离了、还几乎不能生养的女人选入她儿子的后宫?
平日里宠爱漪娴是一回事,可是干系到自己的亲子,那便是另一番说法了。
陆国公若有所思:“虽不十分确定、可也有两三分了。只等你再入宫探探太后的口气便可知……”
漪娴满身疲倦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在她出嫁之后,崔氏接来自己娘家的一位侄女借住此处多年。直到崔氏被废,许观音才做了主把那姑娘撵回了崔家,重新收拾了出来给漪娴住。
此时她正大剌剌地靠坐在漪娴阁中那张梨花木椅上磕着瓜子,随口吐出一块瓜子皮,劝漪娴道:“他们两口子老眼昏花了的话,你也不必去听。男人的事业还要你一个女人去挣?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死。他们倒是有本事,一家子为了那几个男人挣了一辈子了,也未见我们家的男人就出将入相、抬进贤臣祠了,还好意思对你一个女儿家啰啰嗦嗦。”
漪娴莞尔一笑,“我知道的。蒙受宫中太后皇后错爱,让我暂且得了这几分脸。可我万万不能仗着太后皇后几分亲近,就大言不惭去替家人跟她们求官求职罢?这既辜负了她们的爱重,又适得其反,教她们在心中恼了陆家,对父亲哥哥他们反倒没有半分好处。”
许观音点了点头,“正是。你现下只要好好稳住宫里对你的几分爱重,安安稳稳在家养着身子就行了。我便是剖开心府说句实话,虽则嫁了你哥哥,可我也不贪你去为你哥哥求什么好处。这些年你过得不好,他也没见能帮你几分,我就更妹——”
她话中说起这几年对漪娴的亏欠,漪娴正想让她不要自责,可是就有管事的婆子过来回话了。
许观音一面说着一面向外走去,漪娴隐约听到那婆子说:
“世子老爷要吃燕窝,嫌弃这阵子送去的不好了,里头尽沾着浮毛呢,说是下品,不吃。让夫人从库房支银子,再买好的来。”
许观音狠狠啐了一口:“让他滚!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告诉他,再嫌弃不好了,索性不吃了!——或是他嫌弃我这个儿媳妇苛待了公爹,只管让他去我们许家大门口告我的状、说我不好,问我娘家要燕窝来吃!也往官府里告我不孝!”
婆子缩了缩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漪娴在屋里叹了口气。——不是心疼自己的父亲,而是心疼许观音。
可想而知嫁人之后的柴米油盐,将年少时温文尔雅、含羞带怯的表姐逼成了如今这副世人口中的“泼妇”模样。所谓“十年看婆十年看媳”的,对公爹来说也是一样的。
若不是陆世子这个公公曾经待许观音不好,纵容崔氏屡屡苛待许观音,如今许观音怎么可能这般泼辣蛮横地对他?
许观音越泼辣,漪娴就越心疼她曾经受过的委屈。
邱姑端上一盏燕窝给她,打断了漪娴的思绪。
这是当家主母许观音特意叮嘱的,每日好吃好喝供着漪娴予取予求,不计花销,只求能养好她的身子。
漪娴揭开小炖盅的白瓷盖子,里头赫然是一盏上品燕窝,价格不菲。
陆家并不是吃不起。但是谁让管事的主母不高兴,她就让谁吃不得。
……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府邸大家的女眷太太们时而递了帖子来见漪娴。
概因新君即位,即便他是顺位承袭皇位,朝中一派安稳,没有发生过什么大规模人心动荡的流血事件,可是每一位君主的喜好都是不同的。
或许在文寿帝眼中颇为信任得脸的世家,在元武帝眼中就没什么区别了。
他们便失去了往日宫中的宠信。
更有一些是因为曾经有意无意在文寿时期得罪过当今皇帝,现下怕他秋后算账的。
官场里男人造下的孽,现在又要求他们的女眷四处求人办事。
这些夫人们见了漪娴,也不过是为了几句话。或是向她打听宫中太后皇后近来的喜好和憎恶,或是请她有意无意为他们说上几句好话,探探宫里的口风,或是备上了珍贵的礼物,求用她的手递进宫里给太后皇后知道。
见了几个人之后,漪娴也就乏了。统统称无能为力谢绝了,然后就不再见客。
更有好些离谱的,甚至还琢磨起了再给她找个男人。
“……他是我娘家的堂弟,这人虽比你略大些,已有了三十了,前头呢……的确是死了个正妻。不过后宅极为干净,只有一个通房的丫鬟,还有两个庶子,也不顶事。你若两年三年养好了身子嫁过去,再等你生下嫡子,这个家不还是你说了算么……”
她也同样一概婉拒,只说没这个心思了。
荒谬。
……
也正是在这一日下午稍迟些的时候,皇帝发了条诏令下去。
恩准现任的禁卫军虎贲军统帅赵老将军告老还乡,并且在重阳过后的九月十二日亲自在城门外驿站送送他,让他回老家养老、安享晚年。
他将原来的灵璧守将徐世守调了过来。
徐世守从皇帝这里领了圣旨,出宫之前先探望和拜别了一下自己的舅母嘉慎夫人。
华夫人很是高兴,高兴到热泪止不住地流下。
她殷殷叮嘱徐世守一定要恪尽职守、不负圣恩眷顾云云的场面话。
徐侯也一一应下。
末了,她便图穷匕见了。
一边说太后和皇后娘娘有多欣赏他、器重他,经常和皇帝面前夸赞他等等,又道,
“你大约也听说了吧,那日陛下在奉极殿先立遗诏、以备或有不测之事。陛下是极信任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倘或……则国政万事托于太后和皇后娘娘。
而且陛下也将十万虎贲军虎符交由皇后娘娘调动掌管。所以除了要效忠于陛下和大魏,你也一样要效忠于太后和皇后,若遇非常之时,一定要全权听命于皇后娘娘。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徐侯称是。“必忠于虎符和皇后,保太后和皇后万全。”
华夫人这才笑了。
她请外甥坐下用茶。
而面前的茶桌上已摆着一杯看上去没有动过痕迹的茶盏。
华夫人命宫女去换:“是我疏忽了。你忙了这一天,恐怕早就口干舌燥了,我竟只想着替你高兴,没想着让人上茶。
——这是适才皇后娘娘和陆家姑娘来我这坐了会、看了阵我这儿养的桂花。皇后娘娘么,千娇万贵都不为过的,她身边跟着的宫人女使自备齐了茶水,轻易不碰旁人的饮食。这杯是倒给陆家姑娘用的,她也只抿了一口。
我再让人去给你换新的来。”
徐世守敏锐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股淡雅的香气。
让他整个人都顿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自己的衣袖多动了一下,她残留下的那点香气就会被风吹散。
爱一个人到了极致的时候,做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