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吴娘子一家人,倒也的确是难得的心够狠、心思也够缜密的人家。
从一开始,他们密谋着想要用这样的瞒天过海之计杀死方大郎,就是为了换自家的女儿可以嫁入侯门,一下子逆天改命。
吴家的门户的确不高,家里头既没有当官的亲戚,也没有行商坐贾里头的友邻,自家的二郎兄弟里头,更没有一个男人混出来个什么功名了,只是普普通通能够吃饱穿暖、饿不死自家人罢了。
能够和方家定上亲,也多赖那时候方家的那位二郎还没有真的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所以才让他们走了个便宜。
但是,等到吴家恍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家不仅没有占到方家的便宜,甚至还是吃了他们家大亏的时候,他们的心态转变就很厉害了。
他们当然认为自己吃了亏。
——早知道方二郎能够封侯授爵,早知道当时该和方二郎定亲才是。
这样的话,自己家女儿嫁过去了就是侯门主母,而自己家就是侯爷的妻族,自己两口子就有了一个封侯的女婿。
更不用提,他这个爵位还是允许世袭的。
倘若吴娘子嫁过去、生下嫡长子承袭了爵位,那么以后,方家只要还有一代的荣华富贵,他们吴家跟在后头也是饿不死的。
于是,越是这般想着,吴家人看着自己原来的准女婿方大郎就越来越不得意了,甚至越是和方二郎比较起来,他们觉得方大郎连鼻子眼睛长得都不是个地方。
方二郎是皇帝亲信、封侯授爵、功名在身,又是生得那样虎背熊腰、剑眉星目,只这个名号报出去,都羡煞一众人。
而方大郎呢,只读了几年的迂腐酸儒的臭书,也没考出个什么名堂来,身上更没个正经差事,就是跟在地方官后头写写字、替他们处理些文书罢了。
连个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
而亲戚友人又时不时来到吴家跟前笑话冷讽他们几句:
“原先看中这门亲,是因为那方家大郎是家里的长子,这姑娘嫁过去就是长子媳妇,来日后面的妯娌子侄,不都得敬着她孝敬她么?不想原来他家二郎的风头更甚,来日这大媳妇和二媳妇拌嘴起来,不知道是西风压东风还是东风压西风呢?”
“这真真的侯门妇,哪日里不要奉承了外面的诰命太太,服侍了宫里的太后皇后,哪有空日日和你这大嫂子拌嘴呢,岂不笑话?”
吴家人再听了这话,真真可就要气死了过去。
而吴小娘子更是就在婚前就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
她不想在婚后过这种日子!
她不想!
一想到成婚之后要跟着一个毫无功名的丈夫过日子,日后可能还要忍受着小叔子所娶的侯门主母的气,她就觉得自己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凭什么是她死?
凭什么是她?
吴家人的心思转了个大弯,很快,一个颇有些惊世骇俗的主意便浮上了他们全家人的心头。
——不如让方大郎自己死了算了。
先弄死了方大郎,然后再想办法逼着方家继续承认这门亲事,让他们家的二郎娶了自家的女儿,对他们吴家来说,岂不也是一件逆天改命、改换门楣的妙事。
而至于如何才能让方大郎死后的方家继续承认这门亲事,自然就是以那世俗极为看重的女子的清白二字作为筹码了。
于是乎,吴家人凑在了一起,稍一做商议谋划,一个完整的计划就在他们心中成形了。
吴大舅先是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频繁和方大郎接触,时常请方大郎出去吃酒,在他的酒中暗暗下一些迷药,趁着方大郎酒醉昏睡过去的时候翻看他身上何处有痣、何处有一些胎记,然后将这些告诉自己的妹妹,作为自己妹妹已经被方大郎骗去身子的“证据”。
接着,吴大舅一家子摸清楚了方大郎每日在官衙里面下了值之后的时间,遇到有一日天降欲雨、昏黑地快,街上的行人正少,他便提前又在街上一处无人的地方蹲点候到了方大郎,说要和他一道去一家酒楼吃酒。
然而在路过一处没有人影的胡同时,顺势将根本不会水的方大郎推入水中,亲眼看着方大郎断了气,吴大舅才敢扬长而去。
方大郎死后,吴大舅心中似乎的确还有些微微的不安,毕竟这位方大郎也是从小一起和他读书长大的,甚至于他不会凫水的事情,他也只是告诉过自己这等友人,然而现在他却被自己亲手害死。
于是在方大郎死掉的当夜,惊魂未定的吴大舅就立马借口外出经商,逃离了老家。
至此,整个计划吴家已经完成了九成了。
只差最后一件事,就是在方大郎的丧礼过后,让方家人继续认下这门亲事,叫他们心甘情愿继续娶自己的女儿回去做侯府夫人。
当然了,或许是上天真的眷顾,这件看起来最困难的事情,吴家人做起来也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
婚后,成为了侯夫人的吴娘子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复杂。
她早就知道方上凛养在外头的外室贺氏,也知道侯爷很宠爱这个贺氏,不过她并不十分害怕贺氏。
她也知道方上凛起先肯定不会太喜欢她的,对她最多只会有几分,所以成婚后他迟迟没有和自己圆房,话里话外之间仍然拿她当做自己的嫂子一般敬重着。
可是这些重要吗?
父兄家人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机关算尽,将她嫁入方家,叫她去做侯夫人,难道是为了让她去得到方上凛的宠爱、得到他的真心的吗?
真心又算个什么东西。
吴娘子从来都不会在乎这些。
她嫁入方家,就只是为了一件事。
——生下嫡长子,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让自己成为来日下一位侯爷的母亲。
仅此而已。
妻妾相争,后宅倾轧,时间似乎也逐渐在证明了她这个正妻才是方侯府中的胜利者。
也的确如吴娘子所预料的那样,在从外室变成方上凛的妾室之后,贺妙宝不仅没有如愿以偿的和方侯爷过上真正“郎情妾意”的恩爱日子,两人之间反而日渐情薄,甚至相守的时日越来越少。
这一点,贺妙宝也向婠婠承认了。
“娘娘,做妾和做外室是不一样的。我做他的外室时,只需要在床笫之间乖顺地哄他舒服了就行,别的,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我每日就只是像笼中的雀鸟一般,静静地等着他回来。
我那时朝思暮想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妾室、成为他真正的女人,可是当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做外室固然已经低贱已极了,可是做人妾室,又高贵到哪里去了呢?”
“在他家中,我要受着他父母的冷眼、受着他妻子的刁难、受着他弟弟的轻视……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要好好伺候他的父母、我要伺候好他的妻子,甚至我还要时时规劝他节制情事,不能长长宿在我的房中,否则就是我狐媚子不知好歹……”
那段时间,也是贺妙宝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之一。
她没有他妻子的名分、没有他妻子的待遇、没有身为他的妻子应该得到的尊重,
——但是本该他的妻子所要承担的义务,在她身上却一件也不少。
她身为一个“贱妾”,时时处处被人以“贤妻”的职责所要求。
在方上凛不在府中的日子里,他的家人、甚至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