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和薛娴对视了一眼。
几乎就在一瞬间,她们两人倒是把所有事情都给想通了。
原来上次方上凛“调戏”薛娴,说她身上有一块面纱上绣样的针脚很像是他的一位“爱妾”所做,还真不是骗人的。
他还真有一位这么所谓的“爱妾”。
而他的爱妾,就是被婠婠和薛娴亲手照顾生产的贺妙宝。
并且,说不定贺妙宝的小女儿,那个刚刚出生的璍儿,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难怪方上凛几次三番地想要借机和薛娴搭讪,同她询问她那块面纱到底是从哪得来的。
婠婠身为皇后,此时赴苏夫人所办的端午宴,她正落座在庭院朝南之处,中间以珠帘略做格挡,苏夫人等几个有诰命在身的女眷在她身侧分左右坐下陪侍。
听到方上凛的这一句询问,婠婠莞尔一笑:
“这是自然。贺娘子乃是本宫和薛娴所交的好友。贺娘子生产之时,本宫也亲去照看过的。”
她今日头上戴了一顶很别致的冠子,除去有十数颗颜色鲜亮的宝石作为点缀以彰显尊贵奢侈之外,婠婠今日还簪了几朵正开得妍丽的牡丹,牡丹如玉色晶莹的花瓣上还凝着那么几滴小小的清露。
这些牡丹花是婠婠早起梳妆的时候,晏珽宗亲手选的花,又是他亲手为她簪上的。
虽簪着数朵牡丹,却并不显得丝毫富贵俗气,反而自有一股清丽仙妍的风华。
而她簪在冠子间的牡丹则名叫“竞群芳”,是时下人栽培出来的最昂贵的一种品种之一,
这种“竞群芳”的牡丹不同于寻常的一开出来就大如银盘的那些,它胜在体格纤细轻盈,开出来还不足巴掌大点,但是花香沁人沁脾,花瓣色泽莹润如玉,看上去就贵不可攀。
因此时人也有说,牡丹一开胜天下,此花开则竞群芳。
*
皇后这话说出去后,外面的方上凛反而愣住了。
不止方上凛愣住,这宴席上的众人也都愣住,心下快速的盘算了起来。
原先她们见着这个被方上凛牵来赴宴的年轻女子美则美矣,看着却有几分畏畏缩缩的,像是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原先她们都不太在心里把她当做一回事。
何况这方将军在云州城多少年了,她们也没听说过他娶过什么妻子。
现在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个所谓的妻子,保不准,不过是一个略得些宠爱的妾室,给她几分薄面,所以才为了哄这爱妾开心,送她来赴这有皇后参加的端午宴罢了。
但是听到皇后亲口承认她与这女子有些私交,她们心下顿时对这位“贺娘子”不敢小觑了起来。
纵使是现在所有文武官吏女眷里头,最尊贵的那位都督夫人苏夫人,也不敢说一句她是和皇后有私交的好友。
所以她们打量着那位“贺娘子”的眼神又带了些深思。
恰这时萃澜从他怀中抱走了正咿咿呀呀的女婴璍璍,婠婠一面将璍璍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哄她,一面又朝外头说道:
“还不快再开一张席,请贺娘子坐下才是。
——陛下今日不是在军中也置酒了么,方将军还不过去,是怕咱们欺负了妙宝,还是等着你陛下来请你?”
众人都当皇后这是玩笑之话,满座女眷也不由失笑,连声催促着:
“是啊,方将军快走吧,你娘子放在我们这里自然是好好的。”
说来也怪,贺妙宝的这女儿璍璍就是天生亲近婠婠,婠婠半年没见她,此时将她抱在怀中,她仍然咯咯笑得开心,白胖白胖的,软乎乎的胳膊,被贺妙宝养得很好,极惹婠婠的喜爱。
玩玩在身上摸了摸,取出一枚璎珞挂在女婴的脖子上。
“这是你过的第一个端午,我送你件璎珞戴着,你可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长大。”
从端午开始,夏季就越来越热。
在这个时代里,婴幼儿在夏季的夭折率也是很高的。
所以时人才将生于五月的孩童叫做“生的时日不好”,不仅自身不好养活,还有很大的概率会拖累刚刚生产完的母亲在月子中生病去世。
苏夫人亲自离席去引贺妙宝入席坐下,又给她的大女儿贺瑶取来些孩童喜欢吃的糕点零嘴,叫她玩着。
婠婠哄了哄璍璍,又招手让贺瑶到自己跟前来给她看看。
“瑶瑶也长高了好多。”
她笑着摸了摸贺瑶头上梳着的精致的花苞髻,也从身上取下一件礼物送给她。
她注意到贺妙宝和她大女儿贺瑶今日身上所穿的衣裳料子都是十分精致的,同苏夫人这样的都督夫人都没有什么差别。
而贺妙宝发间所戴的冠子和插戴,也无不是金玉堆砌,珍珠为缀,华丽漂亮。
薛娴还凑到婠婠跟前和她说道:“娘娘看见瑶瑶那两颗花苞髻上缀着的两颗那么大的金珠子了吗?那可是突厥骆都王的东西。”
婠婠一边摇扇一边轻笑:“我知道,是方将军拿去的,又给了她的女儿。”
*
今日席宴上贺妙宝母女三人确实是不曾受到半点委屈,更没有因为从前从未出席过这种女眷官夫人的宴会,但是她的小女儿被皇后抱在怀里,大女儿又被皇后身边的薛娴带着玩,看到皇后喜欢她、更喜欢她的两个孩子,席上和她搭话的人也是不少。
贺妙宝的面色平静,不卑不亢,谈吐之间进退有度,看上去辄如真正的大家闺秀出身一般。
除却刚刚被方将军领进来的时候还有些畏畏缩缩的怯弱,而现在她的腰背笔直,已经将那份怯气退得一干二净了。
下面的小孩子多,一堆小孩子围在一起嬉闹玩乐,薛娴看出来他们都对贺瑶很感兴趣,而贺瑶正是孩童稚气的年纪,看上去也很想和他们一道玩,于是她便让贺瑶自己过去。
贺瑶一过去就几乎成了一堆孩子里最众星捧月的存在,和她同龄的小孩子们都围着她,好奇又羡慕地看着她头上的大金珠子,看着她缀着珍珠的绣鞋,还有她漂亮如云锦的衣裳。
有个女孩在得到贺瑶的许可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衣裙,羡慕地说着自己从来都没有穿过这样的好衣裳。
而贺瑶默默地低下头去:“我以前也没有穿过啊……”
还是两日之前,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将她和她的母亲妹妹一起带回了家中之后,贺瑶才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漂亮的衣服。
这两三天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做梦一样。
端午宴毕,女眷们各自乘坐自家的马车回去,而方将军也早就派了车轿来接她回去。
但婠婠拦住了他们。
“本宫要带贺娘子回去说几句话,你们且先回去吧。”
这些人当然不敢有半个不字,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婠婠带走了贺妙宝和两个孩子。
皇后所用的马车十分宽敞舒适,贺妙宝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坐了下来。
“皇后陛下……”
婠婠抱着孩子,正哄着宝宝玩,倒是贺妙宝先忐忑不安地开了口。
“妾从未想到过,您竟然是皇后陛下……娘娘贵步临贱地,和薛、薛尚医替妾身接生了女儿,还对妾时常关照……妾和女儿们的命都是娘娘给的,娘娘的恩德……”
婠婠摇了摇头打断了她。
“不必谢我这些。谁的命不是命,你和你的女儿本来就是大魏的子民,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马车回到裕园后,婠婠将睡着了的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