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满意地笑了,又冲黎开接着说:“你爸就是个精神病,天生的,你以为他为什么要你烧东西?他根本没有人的感情,既要折磨你也要折磨别人,宁肯把不要的东西烧成灰了也不让其他人捡回去。以前还有你妈眼巴巴地围在他身边照顾,现在你妈替他蹲了局子,他就只能死劲儿地虐待你了。”
“那阿姨呢?”黎开问:“阿姨喜欢我吗?”
“当然。”女人摸了摸手上昂贵的儿童手表,笑道:“你简直就是我的小福星呀~”
小黎开坐在小板凳上,开心地嘿嘿了两声。
303
没过多久,事情被黎老三发现了。
大概是因为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黎老三第一次出现在了黎开的放学路上。
公交车里,刚刚放学的黎开正百无聊赖地数着窗外的树。
忽然,她有些惊喜地喊道:“爸爸!”
有同学和她坐同一辆车,闻声也凑到窗边来看,七嘴八舌间,有人羡慕地说:“哇!你爸爸长得好帅!”
“我们很像吧!”小黎开说。
看着站台上那个套着皮衣的男人,黎开欢欣雀跃,只觉得那个身影是这么地让人高兴,那一瞬间的快乐无以伦比,不管爸爸平时怎么对她,都可以在这一天一笔勾销。
公交停在站台,她急急忙忙跳下了车,快活地在众人的目光中朝黎老三跑去。
当着所有同学的面,黎老三给了她一个耳光。
304
揪着黎开的头发,黎老三爬上五楼,敲开了女人的房门。
“拿出来。”黎老三说。
女人身上还戴着一条碎花围裙,很有书本上所谓的妈妈样子,看到黎开被揪着头发在地上拖行,她皱着眉,一张嘴又要骂人。
“劝你把嘴闭好了。”黎老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要么把东西还回来,要么给钱。”
一听钱,女人声音立马尖锐了几分:“黎老三你穷疯了吧!什么钱!本来就是不要的东西,你问问你闺女,哪个不是她亲手拿给我的,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找我要钱!你讲理吗你!”
黎老三沉下脸。
半晌,他说:“行,那我问问。”
然后他拎起黎开的头发,随手往家里堆积的东西上一指,问:“这个纸箱子是你拿给阿姨的吗?”
头皮被扯得生疼,双脚几乎离地,黎开泪眼婆娑得根本看不清东西,小小的一个人不住地颤抖着,话都说不清楚了。
很久,她才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是…”
黎老三眯了眯眼:“是么。”
啪!地一声,黎开被打得整个人撞在了桌子上。
女人双手捂嘴,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
黎老三面无表情走上去,把黎开拎起来,手指随意地朝地上另一件物品指去。
“那这件衣服也是你给阿姨的吗?”
305
从傍晚到深夜,黎开已经不记得自己中途晕过去了几次。
被冷水浇醒,然后回答、挨打,几次以后再度昏迷,被浇醒、回答、然后又是挨打。
身体和精神都近乎崩溃,她早就没了判断能力,只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毅力在和世界对抗着,无论黎老三问她什么,她都只是点头,不肯吐露一句。
眼睛早就肿得不成样子,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看不见那个阿姨的表情,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黎开朦胧地想,我应该表现得很好吧。
我还是你的小福星吧。
306
黎开在床上躺了两周。
黎老三看起来依旧没什么情绪,放了药在床头,白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夜里拎着几袋啤酒回来,扔给她一点面包或者剩菜,然后兀自到房间里玩着手机睡去。
黎开本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掉。
想到死亡,年幼的黎开悲从中来,一边艰难地辨认着退烧药的盒子,一边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收废品的阿姨一定会很伤心。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她再见最后一面。
或许是小孩耐打,也或许是黎老三早年在姜家孩子身上练出了揍人的门道,过了两周,黎开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好了很多。
下床试了试,虽然身体各处还在隐隐约约地疼,但她已经可以活动了。
她当机立断,决定离家出走。
抓起小书包将里面的文具倒了一地,简单塞上一点衣服裤子,一包零食,一只铅笔。
绕过黎老三经常出现的几条偏路,小心翼翼地,黎开来到了阿姨的门前。
说点什么道别的话呢?
小小的黎开努力思索着。
就说我要走了,以后还来看你,我会给你写信,所以你可千万不要伤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真的很伤心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
她会和我一起走吗?黎开想。之前爸爸妈妈已经有妹妹了,新妈妈还没见过,新爸爸又是个混蛋。
真希望她能和我一起走啊。
她踮起脚,轻轻地敲了敲门,听到那头响起急促的脚步。
推开门,女人还是戴着那条碎花纹样的围裙,像书本里描绘的妈妈。
然而,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女人像见了瘟神一般,猛地又将门关上了。
烧吧
307
“开开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孩子。”
“你注定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
308
黎开对后来的事已经记不太清了。
女人轰然关上的大门像铡刀斩断了她和这个的最后一点联系,她变成失去提线的木偶,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小区。
可能坐了公交,也可能没有,她连自己哭没哭都忘记了,周围的一切都忽然变得很大,世界张开了冰冷的怀抱,她只记得自己想要逃亡。
别墅、理发店、阿姨的家。
一个又一个的安全屋破碎了,她的人生接连下坠,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里获得了毫无意义的自由,连自己想去哪里都不知道。
明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309
回过神,小黎开发现自己正走在一条路上,路的尽头黑乎乎的,隐约有一座破败的庙。
泥巴地上坑坑洼洼,天快黑了,她背着小书包走了进去,或许是借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这鬼屋一般的地方,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心力已被消耗殆尽,她连疼痛也迟钝起来,没有多的能量再去为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
进了殿内,周围不见人影,唯独一张金色的幕布自屋顶垂下,从四面八方把被供奉的对象挡了个严严实实。
小黎开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角落,只觉得自己现在太累了,连呼吸都很沉重。
靠在墙上,哆嗦着,她又开始想象自己的死。
这里的环境比李老三的里屋更糟,没有棉被、没有泡面,甚至没有灯光。狂风呼啸而入,她感到寒冷,搂住自己的膝盖打起哆嗦,殿外天色慢慢暗下来,宁静的黑暗如海水汹涌,很快就要将小小的她吞没。
金色的幕布也在摆动,啪嗒啪嗒,宛如颤抖。
小黎开抬起头,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里面的神仙会不会和她一样冷。
隔着幕布,鬼使神差的,她向那不知姓甚名谁、连是女是男都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