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光池叫做池,实际上却是个湖,水边堆叠着一圈白石。
自桥头两岸种了一溜高高的青柳,夹植着绯粉的桃花。青绿细长的柳绦拂水,花瓣飘零在水面有如粉玉。
而脚下的桃花堤在拂光池碧青水面上如浪般雪白一条。
江策走近了,正瞧见她们几人凑在一处指着湖水说笑。
云生扒在石栏上往下瞧,她指着水面惊喜道:“快看,有鱼。”
两人也探身去看,澄澈的水下懒懒游过几尾清灰的肥鱼。
薛婵笑道:“等咱们出宫了,让春娘做酥骨鱼吧,这正是吃鱼的时节。”
初桃与云生相视,纷纷点头,春娘做得吃食最好吃了。
“什么菜?让我也尝尝?”
几人身侧蓦地响起轻快的询问,薛婵一侧头,和江策脸对脸。
他黑沉沉的眼睛像宝石珠子一样,在光下清透干净。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双手掩在身后,也学着她们弯腰看向水面,侧头看着薛婵。
怎么神出鬼没,一点动静都没有?
薛婵惊得立刻向后退了几步,顿时和他拉开距离。
手里的花枝霎时掉在地上,江策走上来,一脚踩了上去。
薛婵看着他脚底下被踩着的花枝,微微挑眉。
江策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抬起脚,才发现自己脚底下踩着一枝桃花。
他弯腰捡起来,那枝花早就枝叶尽乱,又被江策踩了一脚,枝条上只剩几瓣零零散散的花。
歪七扭八,直都直不起来。
愈发摧残了。
江策只当薛婵是可惜这花,便道:“这花都成这样了,即使是插瓶也丑的要命,不如扔了算了。”
他捻着花枝,一脸嫌弃地随手将其甩入拂光池。
轻轻一甩,就丢出去好远。
薛婵见那花枝沉了下去,只剩水面漾出的一圈圈涟漪,不由生起几分爽快之感。
正好,她也嫌这花拿着咯手。
江策见她盯着被扔出去的花枝有些出神,又道:“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折两枝新的就是了。”
他说着说着就要伸手就要去折身旁的花,只是手刚触碰到花枝,听见薛婵急忙拒绝声音。
“不用了!”
江策疑惑看着她。
薛婵闷声,“我不想要了,不喜欢。”
“哦”
江策却想着薛婵不是不喜欢那花,她只是不喜欢自己,所以不愿意接受他给她折花。
心头瞬间生出一股子不爽的气来。
她凭什么嫌弃?
薛婵见他皱眉,发觉自己没藏好情绪,于是低头稳了稳,抬头时漾着和煦的笑。
她款款一礼,转身离开。
“站住!”
江策叫住她,双手依旧掩在身后,走上到她面前,弯下腰看薛婵。
“我会吃了你不成,你怎么见着我就走。”
薛婵眉眼低垂,笑容平和。
他不会吃了她,但是会犯贱。
薛婵并不想破坏好不容易被美景治愈出的好心情,于是放缓了声音,听起来颇为轻柔。
“出来的太久,该回去了。”
薛婵不想理他,快速行了个礼,打算从他身侧过去。
刚经过他身旁,江策伸出手臂拦在她身前,手上还抓着颗精致的蹴鞠。
“几日不见,薛姑娘怎么就又生疏起来了呢?”
薛婵:“”
云生快步上前,隔开两人,抬头瞪着他。
“啧”江策用两根手指揪着她的袖口,把云生提远了。
“好歹我跟你家姑娘也是未婚夫妻,这是宫中。更何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把她塞这拂光池里不成?”
云生没好气哼了他一声:“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江策扬起笑容,淡淡开口。
“你个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别想这么多,小心老得快。”
云生被他这话说得气红脸,咬牙愤愤不平。
身旁的初桃拉着她,生怕她冲上去给江策一脚踹湖里。
“我跟你家姑娘说话,你凑什么热闹?”江策摆摆手,指了指岸边的高柳底下,“那阴凉,去那。”
薛婵:“”
好想缝上他的嘴。
云生:“”
好想给他一脚踹湖里。
薛婵忍了忍,向云生道:“放心,去吧。”
云生不肯走,由初桃拉着站在了树底下。可她气鼓鼓的,仍旧冷冷瞪着江策。
此时便只剩两人站在桥上。
她耐着性子问他:“不知二公子有何事?”
江策看她,想了想,毫不在意道:“怎么?非得有事吗?”
薛婵:“”
不然呢?她看起来很闲吗?
她把用衣袖掩住自己紧攥的手,暗暗呼吸。
江策却又凑上前来,歪着半个身子,将蹴鞠在薛婵面前晃啊晃,语气明快。
“你看这是什么?”
薛婵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江策也没理会她的不言不语,自顾自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这是彩头,是蹴鞠赛的彩头。”
薛婵轻叹了口气:“所以呢?”
“所以?”
他抬起下巴,居高临看着她,一字一句。
“我、赢、了。”
薛婵听得满头雾水,莫名其妙来堵她就为了说这个?
桥畔的云生和初桃嘟嘟囔囔:“他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江策抱臂回头:“我可听到了,谁说跟你们没关系了。”
薛婵只觉得头疼,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没有一点是她喜欢的。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犹豫了半天最后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见薛婵站在那里没有反应,江策把手里的蹴鞠抛进她怀里。
薛婵下意识伸手接住。
他见她接了球,顿时爽快了几分。
“我心情好,送你了。”
江策才勾起唇,双手插着腰,弯下身与薛婵平视,一脸笑意。
“所以-----”
他又甩出没头没尾的话。
“并不是‘还好’。”
“是,非常、非常、非常好。”
“我江策,无论品貌家世。莫说满上京,就算是整个大梁,又有多少人能与我相较。多少姑娘魂牵梦萦,求之不得。我要是你,就该日日在神佛座前还愿了。”
他一脸得意,笑容灿烂。
薛婵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向水面,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刚才不直接走,要耐心留下来听他讲这些。
那头江策还在不停地说,薛婵抬头看他。
长眉深眼,明璨秾丽。长得很高,却不纤瘦,高挑挺拔。
绯粉薄罗春袍,暗纹在光下粼粼,衬得他愈发秾丽却不艳浮。银带掐出劲窄的腰,高高用银冠束起的发,十分利落干净。
明明生得如此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只是那张嘴一开一合。
薛婵觉得他像只穿了粉袍子的花孔雀。
花里胡哨又招摇就算了,还话多,一张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听得她耳朵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