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是怎么回答的，连出门的记忆都很模糊。只隐约感受到自己被裹上外套，白布的手臂很稳，然后是汽车引擎的低鸣，电梯上行的失重感。
&esp;&esp;断断续续地到了新地方，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醒了部分意识，又挂上了吊针。
&esp;&esp;似乎是白布说了句什么就出了门，她应是应了，可一切都跟隔了层雾似得。
&esp;&esp;日落西山，暮黄色的光从病房窗户斜斜切进，白色的墙壁被染上温暖的假象。斋藤是在一段渐进的、温柔的说话声里，感觉意识开始回笼的。
&esp;&esp;“等小樱乖乖打完针，妈妈就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呀”，女人的声音年轻而充满爱意。
&esp;&esp;“好！那我要快快快好起来”
&esp;&esp;——“宝宝是不是想爸爸了，乖乖把药吃了，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esp;&esp;很奇怪，在美国的时候斋藤从未梦见这些画面，自从回到了日本，噩梦纠缠不休。
&esp;&esp;它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了记忆最锈蚀的那把锁，缤纷展开。
&esp;&esp;斋藤应激的想离开这场梦，可她仍旧被按在回忆的泥沼里。
&esp;&esp;为什么她的记忆会这么好，所有的过去都记得太清楚了。
&esp;&esp;然后是第一次进到斋藤健的公司，她被母亲牵着手，闪烁间她说出了秘书身上的味道和爸爸是一个。
&esp;&esp;再是温柔的脸不再，只剩下疯狂与扭曲。
&esp;&esp;被攥紧肩膀的疼痛，还有那句按在唇上强迫她失语的折磨，撕心裂肺的女人大喊着她害死了弟弟。
&esp;&esp;她又被抛进了浴池里，弥漫进口腔、肺部的刺痛与腥味灼烧。斋藤蓦然从噩梦中醒过，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
&esp;&esp;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裳，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提醒着她。
&esp;&esp;此刻，斋藤春奈的大脑像过载的机器，不受控制地快速闪回过往片段，哪怕是用手捶打也停不下。
&esp;&esp;母亲充血的眼睛，父亲冷漠的背影、虚伪的微笑，还有浴缸边缘冰冷的触感，顷刻间手腕上那道早已愈合的旧伤在灼痛。
&esp;&esp;这一番动静让刚进入病房的母女吓到，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病床上那个喘息急促、面色苍白的女人身上。
&esp;&esp;“姐姐，你不舒服吗？要吃糖吗？”，童音天真，带着纯粹的善意。
&esp;&esp;女孩从妈妈的怀里钻出，说着伸出了手心。
&esp;&esp;斋藤的目光总算凝聚，恍惚的看向靠近的女孩，她忽然像是受到了刺激，眼前医院的天花板开始旋转、变形，与记忆里重症监护室苍白刺目的灯光重迭。
&esp;&esp;那时她躺了多久？三天？五天？还是一周、一个月、一年。
&esp;&esp;记不得了。
&esp;&esp;那是手腕上注入的麻药也止不了的疼痛，还有更深处、无人能缝合的灵魂溃烂。
&esp;&esp;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抬手，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血珠瞬间涌出，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
&esp;&esp;斋藤顾不上，翻身从病床另一侧摔了下去，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膝盖因为撞击发出了一声闷响。
&esp;&esp;“啊！”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后退了一步，带着警惕，实在是醒来的人状态不对。却因本性善良而开口，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esp;&esp;她看着她的眼神，是觉得她是个疯子，是个危险的人。
&esp;&esp;头很痛，手也很痛，斋藤很想很想去抓那道看不见的旧伤，她想吐，觉得此刻的一切都很恶心。
&esp;&esp;——可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防备。
&esp;&esp;防着一个精神病患者。
&esp;&esp;她受不了，她转身拉开门，赤着脚冲了出去。走廊的光线白得瘆人，消毒水味浓郁得像要凝固，一切都与过去相似…
&esp;&esp;赤苇为某个熬夜进医院的作者缴了费，联系了对方的亲属，他拿着稿本准备今天早点回家。
&esp;&esp;微微仰头，试图松松脖子。
&esp;&esp;然而过一个拐角却蓦然撞上了人，不，与其说是撞上，不如说是那人失魂落魄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esp;&esp;从没有穿鞋的赤足踩在瓷砖上，到褶皱微乱的蓝色长裙再是熟悉的脸上。
&esp;&esp;赤苇原本沉寂的心骤然活跃，然一时半会只能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斋藤。
&esp;&esp;“怎么出去，怎么出去，keji，我不想待在医院里”，斋藤管不了了，她什么都管不了，她就想快点离开。
&esp;&esp;她呼吸越发急促，似乎是再晚一点就会窒息在这个地方。
&esp;&esp;停留的时间越久，她脑子越混乱，她甚至有点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她到底有没有醒。
&esp;&esp;因此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急切，语无伦次，喊着赤苇的名字。
&esp;&esp;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赤苇快速接住看起来要晕倒的斋藤，他感觉到了她浑身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体温偏高，状态极差。
&esp;&esp;赤苇当机立断，弯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esp;&esp;青年尽量让声音平稳温和，耐心安抚，“我带你离开，放轻松，春奈，别害怕，我们现在就离开”。
&esp;&esp;他的怀抱很稳，步伐很快。
&esp;&esp;一路上似乎是青年的安抚有了效果，赤苇能感觉到怀中人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斋藤渐渐平稳呼吸，然而她闭上眼睛，画面还是阴魂不散。
&esp;&esp;她到底要怎么做。
&esp;&esp;那些歇斯底里的质问，时好时坏的折磨，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不应该早就放下了吗。
&esp;&esp;“为什么不放过我”
&esp;&esp;赤苇隐约听到了这一句呢喃，他的手臂收紧了些，喉咙发紧。
&esp;&esp;他舍不下她，可这样的重逢里他倒宁愿她还是冷心冷情、玩弄一切的那个斋藤春奈。而不是现在生着病，对周围混淆的她。
&esp;&esp;赤苇甚至什么实质性的安慰都说不出，无论是都过去了，还是什么其他，他根本就不了解她。
&esp;&esp;他们那段短暂的恋爱，发生在彼此最光华灿烂也最情感懵懂的年纪，他触及的，或许只是她愿意展示的、最表层的水面。
&esp;&esp;他为她做的太少了…
&esp;&esp;还没有走进地下车库，赤苇就听到了身后追来的急促脚步声。
&esp;&esp;“把她给我。”
&esp;&esp;赤苇脚步一顿，抱着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