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没能拖到钟声结束，他要死了。
&esp;&esp;太遗憾了，死也没能死在玉求瑕面前。
&esp;&esp;真的已经用尽全力了……没办法啊……
&esp;&esp;白光晃了眼睛，白方块举起了刀。
&esp;&esp;然后，时间仿佛静止。
&esp;&esp;刀尖在颤抖，刀尖旁边那双方形的眼睛中的瞳孔，也在不停颤抖。
&esp;&esp;它不想这样。
&esp;&esp;方思弄心中忽然又腾起一丝希望，他意识到，白方块不想杀他。
&esp;&esp;这时，另一个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白方块旁边，遮住了一部分灯光，是大山。
&esp;&esp;白方块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esp;&esp;方思弄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在用他所不了解的方式交流，他只是发现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巨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里，而白方块的身体越来越低，渐渐跪伏在地，将他也放在了地上，一只手压着他，一只手拿着刀。
&esp;&esp;他仰躺着，于是视线里的巨人们显得更加硕大无朋。
&esp;&esp;白方块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高高举起刀，然后飞速划下——
&esp;&esp;“咔！”
&esp;&esp;方思弄感觉耳畔一片冰凉，刀锋颤抖摇曳的声音如同蜂鸣。
&esp;&esp;我死了吗？
&esp;&esp;他茫然地想。
&esp;&esp;“嘭！”
&esp;&esp;下一刻，死死压制着他的白方块忽然横飞出去——是大山踹的。
&esp;&esp;白方块那一刀挥下，插在了他的脑袋旁边，并没有杀死他。
&esp;&esp;钟声还在响，白方块应该还有机会，但是它放弃了。
&esp;&esp;它放弃了杀死他，所以现在，它要接受惩罚。
&esp;&esp;满屋子的巨人，在“仪式”进行的时候，明明每个都是一脸陶醉——虽然没有鼻子和嘴，但那种陶醉欣喜的感觉清晰明了，洋溢在整个空间中。
&esp;&esp;但现在，它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再没了一丝喜悦之色。
&esp;&esp;在白方块被踹飞出去的瞬间，由烟灰缸带头，它们忽然发出了哭声。
&esp;&esp;它们没有嘴，也不知道发声器官在哪里，但那哭声之响亮、之尖锐，活活将方思弄震晕了过去。
&esp;&esp;第96章 时钟06
&esp;&esp;阳光落在他的眼皮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
&esp;&esp;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esp;&esp;他有些晕晕乎乎的，记忆也不是那么整全，他怀疑自己已经来到了死后的世界。
&esp;&esp;然后他看到了玉求瑕。
&esp;&esp;穿着高中校服, 坐在窗子旁边，阳光和新绿的树枝在身后招展，短发在暖光中显得毛茸茸的。
&esp;&esp;是短发的玉求瑕, 但他并不觉得陌生，他记得那头长发是他一点点剪去的, 他的指间似乎还留着那种流水般的触感。
&esp;&esp;玉求瑕就是短发也很好看。
&esp;&esp;他怔怔地看着这个画面，心里还在想：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高中的玉求瑕，其实他没有见过, 难道是回到了上一个世界？
&esp;&esp;“走马灯”一般不都是回忆吗？这不符合逻辑吧。
&esp;&esp;窗边的玉求瑕原本在看书，这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抬眼向他望来，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 道：“小雪, 过来。”
&esp;&esp;他走到玉求瑕身边, 玉求瑕仰起脸来看他，年轻的面孔在阳光下让人目眩, 他模模糊糊地想道：可能是梦吧。
&esp;&esp;玉求瑕指着练习册上的一道数学题，问他：“这道题我不会做, 你看看你会做吗？”
&esp;&esp;他看向那道题，过了一会儿，又拖了张椅子坐在玉求瑕旁边，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esp;&esp;他好努力、好努力地做那道题啊，他不想让玉求瑕失望。
&esp;&esp;可他怎么也做不出来。
&esp;&esp;他急得想哭，又不可能在玉求瑕面前哭, 也不愿意直说自己不会做，他怕玉求瑕失望。
&esp;&esp;这时候玉求瑕抓住了他的手，微凉的指尖沿着手臂慢慢往上划，然后开始亲他。
&esp;&esp;他们就在无人的教室里站着，玉求瑕把他压在窗框上，他的上半身几乎悬空，迎面是一片倒悬的盛大的春意。
&esp;&esp;他听见身体里的轰鸣，爱意回荡得直白，他感觉自己仿佛要烧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怕外面和楼下的同学听见。
&esp;&esp;他在痛苦的欢愉中迷离地想着：做梦和做/爱可以同时进行吗？
&esp;&esp;偏偏这时候，他脑子里又飘过刚刚玉求瑕问他的那道题。
&esp;&esp;他总觉得他做过这道题，用尽全力地回想着，脑海中的错题集眼花缭乱，正在这时忽然“啪”的一下被拍了屁股，玉求瑕欺近他，鼻尖对着鼻尖，他看到玉求瑕眼中倒映出的自己。
&esp;&esp;“小雪，专心。”
&esp;&esp;他于是更深地沉进那双眼睛里，这似乎是一个可怕的瞬间，一道裂开的深渊，无尽的时间在这刹那飞驰而过，他们忽然一起长大，玉求瑕的头发也长长了，笼罩下来，弄得他耳畔和颈脖很痒。
&esp;&esp;他发现玉求瑕的身后是一片白光，似乎是一盏聚光灯。
&esp;&esp;他们在哪里？是舞台吗？
&esp;&esp;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在电影学院这间放映厅里，玉求瑕刚放出了自己的新作，结束后被人海和鲜花簇拥。
&esp;&esp;后来那些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玉求瑕就将他按在了舞台上。
&esp;&esp;他们在满台四散的花束当中接吻，他抬起手紧紧抱着玉求瑕，手掌抚过那根节节分明的脊椎，像抚过一柄久经沙场伤痕累累的武士刀，又像抚过一道苍白的山麓。
&esp;&esp;他感觉到了一种几乎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悲伤。
&esp;&esp;玉求瑕吻了他很久，然后撑起身，静静看着他，缓缓地说：“方思弄，你还年轻，爱错也可以轻易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