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对刘二来说,这不是一笔小开销,卫妮儿心中感动,本想呵斥刘二为何如此靡费,但话到嘴边,望着刘二那期盼的笑脸,又吞了回去,不知为何,眼角反而有些热了,由衷地道,“你实在是破费了!”
&esp;&esp;说着,便将那羽毛笔反复鉴赏,啧啧赞叹,流露出十二分的喜欢来。刘二见了,更是打从心底笑了出来,顾盼自豪,笑道,“队长能喜欢,可见我这礼送得不差了!我是了解队长的!”
&esp;&esp;卫妮儿噗嗤一笑,道,“傻乎乎的!你最近都做什么呢?你娘呢,可寻到活计了?”
&esp;&esp;她自不会白拿羽毛笔,只是比起回送尺头,卫妮儿想的还是拉拔刘二家里人,叫他们家都能寻到活计,才是正经长久之路。她也是今非昔比,要为刘二他娘找个活计,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不料刘二却摇头道,“我们——我们要走啦。”
&esp;&esp;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卫妮儿道,“队长,天气暖和了,我们家要去南面啦——我攒了些钱,能做去通州的路费,到了通州,我们就能乘船去南面了,我还小,我们家还有两个女娘,可以免船钱,我已经和使馆的大哥大姐们说好了,拿到了船票。”
&esp;&esp;“啊!你们要去南面了!”
&esp;&esp;卫妮儿若有所失,或许是因为买地曾是个让她极为向往,却因为种种顾虑无法成行的圣地,她很快便压下了心底的失落感,又微笑了起来,“好事儿,南面天气好,你们到了南面,冬天就不难过了,还能免费上学,南面是个好地方!”
&esp;&esp;“是啊,这一次,我也是来向队长辞行的。”刘二跪在地上要给卫妮儿磕头,“多亏了队长,我们一家才——”
&esp;&esp;卫妮儿强拉他起来,不许他再说了,“做什么,做什么,我说过什么来着?”
&esp;&esp;私下里,卫妮儿可不许刘二搞这套肉麻磕头的把戏,常和刘二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此时这话一出,两人似乎又回到了数月前日日见面的辰光,彼此一笑,重又亲近了起来。刘二也不再局促,而是拉着卫妮儿道,“队长,还有一件事儿,我得告诉你——你随我来——”
&esp;&esp;把卫妮儿拉到照壁底下,让她在凳子上坐了,自己这才附耳做了个告密的姿势,低声道,“我在使馆,听说了朝廷对你们这批女吏目的任命——说是要把你们放到下面的州县甚至是村镇去,搞女学,条件不但艰苦,而且报酬恐怕相当的有限。这是张先生和另一个先生说话时,我偷听到的,她一边说还一边摇头,好像很同情你们似的。”
&esp;&esp;“还有这事儿?”
&esp;&esp;卫妮儿实际上已经信了十成——之前她也曾听张九娘透过一点话风,她的心微微一沉,还没完全咂摸出味儿来,又听刘二说道,“张先生还说,‘那倒不如去我们南面,敏朝的女进士,我们也是能任用的,至少水平不会太差吧’——这真真儿是我听到的原话。”
&esp;&esp;他恳切而有几分焦急地望着卫妮儿,邀请道,“队长,不如……不如你们也和我们一起去南面吧,咱们也有个照应,你是女进士,到了买地也能做官——”
&esp;&esp;这句低沉而推心置腹的盘算,似乎是说到了卫妮儿心底,又似乎是从她心里发出来的,“这样,难道不比留在京城要更好吗?!”
&esp;&esp;第520章 滟滪堆
&esp;&esp;“巨积水中央, 江寒出水长。沉牛答云雨——如马戒舟航。好一个滟滪堆,真是长江十八险,唯此滩最高啊!此石之大, 若是要将它炸掉,小友, 不知道又要多少药火呢?”
&esp;&esp;“这个得看石头的体积了, 这一阵子是春汛,滟滪堆江水湍急, 根本就无法靠近,要等到秋天枯水的时候, 再让会潜水的好汉子, 划到它下头去, 计算出整块势头的体积, 才能确定爆破体积, 还有爆破的开凿点。”
&esp;&esp;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已经快到清明时节了, 这十数日来,峡口处都是阴雨绵绵, 但白帝城码头边撑伞的人却没有多少,大多是披着蓑衣的船夫、苦力们正在来回奔走忙碌, 不论如何,人们的号子总比冬日时要多了几分气力和喜色——
&esp;&esp;春天一向是个充满了希望的季节,前方还有漫长的夏日, 秋日的萧瑟还在许久之后,天气一天天的和暖,树上有了新绿, 食物逐渐丰富了起来,伴随着农夫的号子,一年的耕作又开始了,而前方叙州、万州的战事也终于告一段落,对白帝城来说,这个春天要比过去的那个严冬,更让人欢喜得多。
&esp;&esp;“a是啊,跟我一起发音,把嘴张圆,大家看,这个a字,像不像是一个人张开嘴发的音?”
&esp;&esp;这个春天里,白帝城也出现了不少新的声音,就在码头附近,除了正在讨论‘爆破体积’,讨论药火威力的几个女官之外,不远处便是一个简易的扫盲班——几个买地的女娘,把自己的短发别在脑后,斗笠就搁在脚边,正站在黑板上方突出一小片的草棚下头,往黑板上书写着粉笔字,随后翻过身来,大声地教导着带着斗笠,在细雨中各自拿了树枝,往泥地上写写画画的苦力学生们,“这就是拼音中的a,来,和我说,啊——”
&esp;&esp;“啊——”
&esp;&esp;响亮合一的声音,穿过重重雨幕,抵达了秦贞素耳边,她回过头去,略带笑意地看了眼扫盲班——这是买地考察团在白帝城常驻之后新开设的,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除了在山顶军营处之外,更多的点位是在码头边,方便揽活的苦力,闲来无事时也能去听听课。
&esp;&esp;从刚开设时只有寥寥学生,到现在里外层,几个班都十分热闹,凭的全是买地吏目自己的本事,他们的课上得深入浅出,大多数人在一个月后至少都能学会七八个拼音,五十以内的加减乘除。便是那些脑子最愚笨的人,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反而不来了,因为扫盲班在上课之余,还会穿插着一些有趣的掌故,甚至还会抄录话本小说在黑板上,让懂拼音的人大声朗读出来——对于白帝城的苦力来说,这样的娱乐便是非常长足的刺激了,足以勾得他们过来蹲着,蹭着免费的热闹。
&esp;&esp;若是能在考试中取得高分,还有些鸡蛋柴米的奖励,也是实惠,而且甚至可能还会得到白杆兵的赏识,成为白杆兵的辅兵,对于码头苦力来说这是极好的归宿,有这样多的好处在,这扫盲班如何开不起来呢?秦贞素常说一句话,那就是由小见大,光从一个扫盲班,便可见到买地的吏目个个能力都是十足,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是多面手,让人眼馋之余,也不免佩服买地的教育体系,如何能培养出这么多的能吏来。
&esp;&esp;“若是买地的药火,连滟滪堆都能炸断的话,那岂不是连城墙也可以随意炸塌了?”
&esp;&esp;自然了,今日秦都督在码头边,并非是为了视察扫盲班而来,而是好奇于买地打算如何对付江心的那块大石头——刚才秦都督吟咏的诗句,就是诗圣杜子美所做的《滟滪堆》,凡是经过峡的游子,没有人会忘记这块巨石的,它是游人出川所遇的第一难关,也可以说是最险恶的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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