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鲜妍。
&esp;&esp;“叫叔叔。”文亦轻声嘱咐。
&esp;&esp;凯斯便规规矩矩地开口：“叔叔。”
&esp;&esp;在培养仓中飞速跨过变声期的磋磨，他连声音都悦耳到完美。
&esp;&esp;“……嗯。”文复点点头，坐在唯一一个空位上。
&esp;&esp;三人面前各摆着一只盘子，里头的肉排已经被提前切好，露出纤维分明的切面，还冒着袅袅热气，混杂着黑椒汁的新鲜香味，瞬间勾起文复的食欲。
&esp;&esp;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立刻挑起眉毛，看向坐在身侧的文亦。
&esp;&esp;——这人真够肯下血本。
&esp;&esp;文复吃得出来，嘴里的肉跟调味料，都是在黑市也难找到的真货，和他在公司习惯了的细胞肉与调味能量剂口感截然不同。
&esp;&esp;文亦只是浅浅一笑，将目光落回刚拿起筷子的凯斯身上。
&esp;&esp;男孩五指圆润修长，每个指节都透出健康的粉白色，一看就该是双巧手，但眼下，动作却无比笨拙。
&esp;&esp;这两根细棍子成了他莫大的难题，在手中来回辗转好一会儿，也调整不好角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esp;&esp;文亦立刻弯腰，捡起来收到旁边，再取过另一双早已准备好的筷子，重新摆回餐盘旁。
&esp;&esp;这次，凯斯没急着动手。
&esp;&esp;他低下头，认真端详着筷子，金色的眼睛中仿佛漾开某种夺目的流光，旋即，光芒散去，他再次拿起筷子，姿势便突然变得熟练，轻松夹起一根肉条，送进嘴里。
&esp;&esp;咀嚼时，仍面无表情，找不到哪怕半点自得。
&esp;&esp;文复将一切看在眼中，倾身凑到哥哥耳边：“学习速度倒很快，但你没给他选择性格吗？”
&esp;&esp;“嗯，创源生科的人介绍过，h代在提供更自由的年龄设定同时，还有一项开拓性的新技术，就是让孩子们在离开培育仓时只拥有对应年龄的知识，保持性格空白。”见儿子正常地吃起饭，文亦笑得更温柔。
&esp;&esp;他手里明明也拿着双筷子，却完全忘了吃饭，像根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饿：“这样，不论是几岁，客户都可以拥有自己培养孩子性格的体验，我觉得很好，而且，凯斯现在很可爱，对吧？”
&esp;&esp;说着，他爱怜地摸了摸凯斯的脑袋，男孩立刻停下进食，顺着力道抬起头，一板一眼地问：“爸爸，怎么了？”
&esp;&esp;“没事，继续吃吧。”文亦收回手，眼角眉梢满是藏不住的笑，目光始终一错不错地粘在儿子身上，和文复说话时，也没舍得转头，“下午我们一起回蓝区，你得先跟我回家，去看看爸爸。
&esp;&esp;“有了凯斯我才知道，你跑这么远工作，他会有多想你。”
&esp;&esp;文复撇嘴，不得不承认：“……你越来越像他了，怪不得他一直更喜欢你。”
&esp;&esp;虽然文皓长年在黑市混着，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光说他打过交道的赛博精神病，恐怕比文复看过的案例都多，他对兄弟俩的耐心却极好，甚至算得上慈爱。
&esp;&esp;小时候，父亲也总像文亦抚摸凯斯一样，会温柔地摸摸他们的脑袋，告诉他们再大的困难都有老爸顶着，何况只是想要几件报废的义体。
&esp;&esp;“别这么说。”文亦总算从儿子身上抽回注意力，转头安抚吃起飞醋的弟弟，“爸很爱你，不管这世界烂成怎么样，我们三……我们四个，永远是最亲的一家人。”
&esp;&esp;像在应和他似的，唯一的那扇窗户突然“吱扭”一声，向外敞开。
&esp;&esp;现代都市特有的复杂尾气立刻乘着风，飘进屋子里。
&esp;&esp;“快吃吧，别放凉了。”文亦只好咽下没说完的话，起身过去关窗。
&esp;&esp;然而，他刚朝外面伸出手，整个人就突然僵在窗边。
&esp;&esp;窗户敞得更开了。
&esp;&esp;如同头顶恰好有乌云掠过，带起一片阴影，一个人轻柔地“滑”了进来。
&esp;&esp;游执乐拉着男人的手，含着笑打量他：“咦，你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esp;&esp;说完这句话，她的目光才滑过文亦的肩膀，落向他身后的餐桌，顿时恍然大悟：“对了，你还有个双胞胎，真厉害，这就是你哥？”
&esp;&esp;“啪嗒”
&esp;&esp;文复手中拿着的筷子，连带刚夹起来的一块肉，一起摔在桌上。
&esp;&esp;为了避免再有什么变故，昨晚刚上飞行器，他就把通讯软体删得干干净净，还特意破坏了自己的神经插槽，好确保机密芯片不会出现意外。
&esp;&esp;但眼前这女人，却货真价实地顶着银色短发，分明就是昨晚与原队长交手的那个。
&esp;&esp;先不论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找到自己，光看对方毫发无损的模样，就清楚……
&esp;&esp;想到这里，文复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esp;&esp;就像没看见他苍白的脸色似的，游执乐自顾自坐到原本属于文亦的位置上，朝他歪歪头：“你都没跑出绿区呢，怎么这么有闲心，还能坐下来吃饭，很好吃吗，谁做的？”
&esp;&esp;“……我做的。”没人还顾得上关窗户这种小事，文亦认得出游执乐身上的制服来自哪里，主动接话，“是公司找他有什么事吗？”
&esp;&esp;“哦？你还没跟你哥讲你做的事？”游执乐夸张地瞪大眼睛，随即重新笑出来，“既然你害羞，那就我来说吧——文复盗取创源生科s级机密文件，我得抓他回去，接受公司规章的制裁。”
&esp;&esp;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砸得文亦脸色也跟着白了下去。
&esp;&esp;游执乐倒是满不在乎，她托起下巴，轻佻地向文复眨眨眼：“放心，这是原本的计划，现在嘛，我发现你比我期待的更有意思。
&esp;&esp;“努力寻求帮助，试图反抗公司，真顽强啊，和别人都不一样，好迷人——”
&esp;&esp;她拖着七拐八绕的长音，像极了一个正在春心萌动的少女。
&esp;&esp;说到底，即便现在已经淘汰，但在兄弟俩被定制的当年，创源生科的g代技术依然是行业翘楚，而外貌编辑，正是其中最简单、性价比最高的项目之一，就算是混黑市的父亲，也负担得起。
&esp;&esp;与凯斯那样混合人种，精心雕琢出的美貌不同，基于纯粹的基因，他们拥有同一张符合旧时代东亚审美的，清俊的脸。
&esp;&esp;长眉秀目，白净且斯文，在这个充斥着极端暴力的世界里，确实很特别。
&esp;&esp;顶着游执乐露骨的视线，文复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话，脸颊一点点涨起难堪的薄红，旁边的文亦却心念电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