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深坑内堆积了无数烧得焦黑的骨头,最中心的骨头已经炭化,而堆积在坑边沿的尸体,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灼痕。
&esp;&esp;甚至有些尸体,还能看得出面貌和衣着。
&esp;&esp;“这是?”安鹤按住了围巾,她实在不能忍受这里的气味。
&esp;&esp;“焚化坑,第一要塞处置骨蚀病患者的地方。”
&esp;&esp;“看上去,工作人员偷懒了。”有些尸体并没有经过焚化,安鹤站远了一些。
&esp;&esp;“偷懒是应该的。运尸的人,是最底层的愈合者,干最脏的活拿最少的资源,要我,我也偷懒。”骨衔青像是在说揶揄的反话,她眼中带着森寒的笑意,但同样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esp;&esp;“这里不是要塞内部,即便不处理干净,真菌也不会对要塞造成任何影响,只不过会便宜附近的骨蚀者罢了。第一要塞有强大的防御屏障,无所谓。别的要塞可不敢这么做。”
&esp;&esp;安鹤沉默地站着,她见过第九要塞处理骨蚀者和报废车辆的流程,非常细致,绝不会因为在铁墙之外,就任由骨噬病真菌蔓延。
&esp;&esp;“占据了丰厚资源的人,往往觉得自己人生的舒适度是自己挣来的。”骨衔青笑了一声,“她们只不过是运气好托生在这里罢了,而底层的人被她们视作能力低下的蝼蚁。”
&esp;&esp;“你是指英灵会的人吗?”
&esp;&esp;骨衔青耸耸肩:“算是其中之一。”
&esp;&esp;“你去过第一要塞?”安鹤再次发问,她发现骨衔青对第一要塞不只是熟悉,而是带有很明显的感情倾向——厌恶。在这一点上,和海狄不谋而合。
&esp;&esp;“待过,不过只有短短三天。”骨衔青这次居然认真回答了有关自己的事。
&esp;&esp;三天,安鹤默念,这么说来,骨衔青并不是第一要塞的人。安鹤不断揣测着话外的信息,藏在心里。
&esp;&esp;骨衔青没有留意她的神情,只说道:“再久一点,我就能把她们老巢端了。”
&esp;&esp;“你一个人?端了第一要塞?”安鹤终于露出了笑容,“说什么大话。”
&esp;&esp;“现在不是有你了么?”骨衔青突然开口。
&esp;&esp;安鹤立刻撇下了嘴角,不笑了——她的心瞬间被攥紧,那种熟悉的危机感紧随而至。
&esp;&esp;骨衔青说完这句话,竟然沿着坑边的黄土滑到了一具尸体旁边。在安鹤的注视下,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一具尸体的袖章扯了下来,回头递给了安鹤。
&esp;&esp;“这是?”
&esp;&esp;骨衔青移开大拇指,露出袖章上的徽章:“我前天晚上听说,第一要塞处置了一批英灵会的人,这不赶巧,带你来瞧瞧。”
&esp;&esp;那枚徽章画着正确的图案,和安鹤之前描述给罗拉的,一模一样。
&esp;&esp;“你应该对骨蚀病免疫,拿着吧,当我送你的礼物。”骨衔青把袖章塞到安鹤怀里,头也不回地远离了土坑。
&esp;&esp;安鹤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
&esp;&esp;那位无名的英灵军有着和她们相似的长相,都是实打实的人类,黑色长发梳得一丝不苟,垂下的眼眸好似睡着了一般,只不过胸腔处,有一个碗口大的豁洞。
&esp;&esp;安鹤物伤其类,她低头仔细凝视那块袖章,针织的袖章有凹凸不平的纹路,比她记忆中更加细致,十三条分叉的河流归位一条,上面的太阳,红得像被鲜血浸染过。
&esp;&esp;安鹤撇开眼,快步追上了骨衔青。
&esp;&esp;“前天晚上……”安鹤算着时间,“所以你没来我的梦里?”
&esp;&esp;骨衔青眉眼一弯:“怎么?想我了?”
&esp;&esp;想个屁。
&esp;&esp;安鹤不搭话,远离了焚化坑。
&esp;&esp;骨衔青饶有兴致地扬起眉毛,“正好,我也想你。”
&esp;&esp;——才怪,她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esp;&esp;她故意不去找安鹤,故意让安鹤胡思乱想。一成不变多无聊,只有让安鹤不适应,才能让她紧追不放。
&esp;&esp;安鹤充耳不闻,仍旧低头看着袖章的纹路。
&esp;&esp;片刻后,汽油的味道弥漫出来,她一抬头,发现骨衔青正在把摩托车油箱里的汽油,用管道引流到安鹤的车里。
&esp;&esp;“这是在做什么?”安鹤将袖章贴身放进口袋,快步走向机车。
&esp;&esp;“汽油余量不多了,你还得回第九要塞。”骨衔青麻利地处理完车子,“记得回去的路吗?我知道你会记路。”
&esp;&esp;渡鸦,是很聪明的物种。安鹤也是。
&esp;&esp;安鹤没有回答问题,反问:“你不回去吗?”
&esp;&esp;她心里竟然有一丝慌乱。她一直假定,两人会一起回去……不对,回去哪儿呢?骨衔青的住所在哪儿?
&esp;&esp;“我有自己的事要做。”骨衔青拧紧油箱的盖子,拔掉了管道,然后把背上的狙击递给了安鹤:“里面还有三颗子弹,我想你应该用不上。”
&esp;&esp;安鹤第一时间没接,她稍稍侧目:“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走这一趟长长见识?”
&esp;&esp;骨衔青叹了一声,正视着她的眼睛:“安鹤,你很善于思考,事到如今,你应该猜出我的目的了。”
&esp;&esp;安鹤抿着唇,没有说话。
&esp;&esp;她无时无刻不在思考,所以,在骨衔青递给她袖章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esp;&esp;——骨衔青用第一要塞的枪攻击荆棘灯的成员,现在又把枪和袖章交给安鹤,这些东西安鹤不可能自己私藏着,那么骨衔青的意思,是让她把东西交回给荆棘灯复命。
&esp;&esp;而所有这些不经意的举动,意图都不在安鹤身上,而是指向了第一要塞。
&esp;&esp;在这个混乱的节骨眼上,这个女人,似乎要加深第九要塞和第一要塞的隔阂,意图挑起战争。
&esp;&esp;安鹤小心做假设,没有坐实。
&esp;&esp;但骨衔青添了一句:“哦对了,记得把物资被抢的事,也推脱给第一要塞。你就说,第一要塞的东西被抢,只是她们放出的烟雾弹——老实说,骨蚀者也没抢她们东西,我还花力气救了人,结果她们怕被怀疑特意放出了假消息。”
&esp;&esp;骨衔青用云淡风轻的语气描述着让两个要塞都很头疼的大事。
&esp;&esp;安鹤的瞳孔猛然收缩。
&esp;&esp;骨衔青到底在其中做了多少手脚?
&esp;&esp;“物资被劫是你干的?”安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