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两人牵着手坐在一处,端仪身边跟着的亲信女使寒酥也和兰夏、鹿鸣都相熟,坐去旁边低声说话。
&esp;&esp;端仪谨慎地抬眼看向门外。屋门半敞着,一道珠帘放下,隐约显出门外顾沛等几个佩刀等候的年轻儿郎身影。
&esp;&esp;她低声叮嘱寒酥把屏风挪过半尺,完全遮挡住屋里几位小娘子的身形,又吩咐丝竹乐音调高些,唱曲儿的声音大些。
&esp;&esp;弦音转调,轻快乐声响起。端仪这才细细地打量半日:
&esp;&esp;“人瘦了,精气神倒还好。今日难得相聚,多吃些,我做东。”
&esp;&esp;提前订好的席面流水似的送上。耳边丝竹声高涨,乐人咿呀呀地唱起一支抑扬顿挫的“鹧鸪天”。
&esp;&esp;端仪在乐音里轻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听闻你被罚进了宫,听说安置在‘清凉台’?四月里央母亲带我进了一回宫,清凉台周围戒备森严,许多的禁军把守,我进不去。终究也没寻到你。”
&esp;&esp;谢明裳失笑:“错了,不在清凉台,在清凉殿。”
&esp;&esp;端仪懊恼地哎呀一声。
&esp;&esp;“无妨。我在清凉殿没住多久。”谢明裳夹起一块时令新鲜的银丝脍吃了,语气轻松提起那段日子:
&esp;&esp;“宫里一天四顿地喝药,清凉殿被我住得一股子苦药味儿。你不去也好。”
&esp;&esp;借着拨弦转调的功夫,端仪悄声说:“我求母亲找表兄说话,想把你接来大长公主府。表兄派人传话拒绝了,说他可以看顾你。他当真有好好看顾你?”
&esp;&esp;谢明裳心情微妙。
&esp;&esp;衣食住行,其实没的说。王府小厨房比家里的厨子还好。
&esp;&esp;但既然同床共枕了这许多日子,知晓了他的许多怪癖,料想自己不会被放出去了。
&esp;&esp;“叫你这位表兄好好看顾他自己吧。兴许战场杀人多了,一身的毛病。我才不缺人看顾。”
&esp;&esp;“一身的毛病?”端仪吃了一惊,追问谢明裳又不肯说,只得转开话题:“你母亲来了。人在对面。”
&esp;&esp;“嗯?”
&esp;&esp;隔着一道宽敞御街,对面酒楼临街的二楼纱帘掀开,露出侧坐的妇人高髻轮廓。
&esp;&esp;谢明裳起身把竹帘也卷起,衣袖探出窗外,抚摸几下雪白绢花。
&esp;&esp;对面的侧影果然转过身来,两边隔着敞阔御街对视,母亲远远地凝望片刻,神色略放松几分,微微地冲她点头。
&esp;&esp;“你母亲说,她会想办法把你接出来。”端仪在咿呀呀的唱戏声里小声说:
&esp;&esp;“你母亲问你,王府后院的看守可有什么破绽?人数多少?既然表兄未拦着你我见面,正好尽量详细知会我,我转告她那边。”
&esp;&esp;谢明裳拆着端仪带来的小巧五色粽,冲门边的顾沛努努嘴。
&esp;&esp;“日常守着我的就门外那傻大个。白日里院子人不多,你表兄带进京的亲兵统共就两百个,庐陵王府地方又大。”
&esp;&esp;“但问题也正出在地方大。白日值守的护院并无固定路线,随处转悠查看。不知何处便能撞上一队。”
&esp;&esp;“和母亲说,城北榆林街这处王府宅子住不久,河间王迟早要搬。等搬家再说。”
&esp;&esp;端仪乌溜溜的杏眼转了转,神色倏然轻松下去几分。
&esp;&esp;“确实。河间王新定下的王府不就是你家长淮巷的旧宅?谢家格局布置,谁有你熟。”
&esp;&esp;“我家现在住哪处?”
&esp;&esp;端仪顿了顿,安抚地说:“放心。你父亲的旧友不少,有地方住。”却绝口不提具体哪处街巷宅子。
&esp;&esp;谢明裳便明白过来,想来是父亲的老友腾出一处宅子给谢家人凑合着住。但再想住得像长淮巷时敞阔,不容易了。
&esp;&esp;两人吃吃喝喝,室内伶人咿呀呀地唱起杂剧,无人在意听,反正耳边热闹得紧,依稀唱的是一曲京城最近时兴的名叫《眼药酸》的滑稽戏。
&esp;&esp;对面人影忽地一阵晃动。纱帘放下,母亲的高髻侧影起身消失在窗边。
&esp;&esp;谢明裳的视线转向母亲消失的地方。
&esp;&esp;御街远处出现一行轻骑。行进的速度不算快,前后未打仪仗,但有佩刀禁军呼喝清开道路,气势不小,路人纷纷躲避。
&esp;&esp;谢明裳一眼瞧见当中那匹膘肥体壮的黑马,马背上的颀健身形这些天她看熟了。
&esp;&esp;萧挽风策马在御街当中缓行,由北往南,径直奔梨花酒楼而来。
&esp;&esp;谢明裳想起早晨顾沛那句:“得空来接六娘。”没忍住细微拧了下眉:“他还真来了?”
&esp;&esp;前头佩刀禁军呼喝开道,敞阔御街很快被清空,黑压压的行人被驱赶去街道两边的廊子下暂避。与此同时的街对面,由南向北策马缓行而来的几匹马,在空荡御街上显得格外扎眼。
&esp;&esp;留意到那几匹不让道的马时,谢明裳又是一怔。
&esp;&esp;为首那位骑者年纪已不小了。发髻胡须斑白,马背上的魁梧身形依旧挺得笔直,身穿软甲,腰
&esp;&esp;间悬刀。
&esp;&esp;来人居然是她父亲,谢崇山。
&esp;&esp;两边队伍迎面撞上。按官职来说,谢崇山当让道。但他丝毫不让,动作强硬地牵扯缰绳,两边面对面地停住,互相打量。
&esp;&esp;端仪也留意到御街上的无声僵持了。
&esp;&esp;“你父亲连日请战。”她凑近耳边悄声道:“沿着御街往北是宫城门,今日他老人家或许又去宫门外递请战书。”
&esp;&esp;谢明裳点点头。御街上的短暂僵持并未持续下去,萧挽风和谢崇山在马背上同时一颔首,几乎同时牵动缰绳转向,两边擦身而过。
&esp;&esp;谢明裳目送着父亲的背影往北面宫门方向而去。
&esp;&esp;“父亲瘦了。”她轻声说。
&esp;&esp;萧挽风的护卫亲兵轻骑已奔到梨花酒楼门下。酒楼大堂清场,楼下散座的酒客纷纷识相离去。
&esp;&esp;端仪的神色透出细微紧张,她的贴身女使寒酥不安地从桌边起身,站到主人身后。
&esp;&esp;“我留不住你了。”端仪盯着梨花酒楼门外下马的众轻骑说道。
&esp;&esp;谢明裳坐着没动,不急不慢地喝茶。
&esp;&esp;端仪抓紧时辰,轻声说起最后一桩事:
&esp;&esp;“你母亲托我和你说。河间王买谢家宅子出了五万两银,出手豪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