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郗月明看向递酒的那个姑娘。
&esp;&esp;一副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惯常豪爽的牧民可能看不出这些心思,可她生长在吃人的云郗后宫,多的是心口不一极尽伪装的人物,眼下看这位姑娘甚至有点不加掩饰的拙然了。
&esp;&esp;郗月明无所谓,选择了收回了目光。
&esp;&esp;恰在此时,另一个发丝尽白的老婆婆走到她面前,先是弯了弯腰,然后将一顶不知名的花编成的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次她听懂了,大致是祝他们新婚快乐,很荣幸汗王的婚礼能在他们部族举行云云。
&esp;&esp;“谢谢婆婆。”
&esp;&esp;郗月明低头,顺从地戴上花环。
&esp;&esp;这应该也是訾陬的习俗,老婆婆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青年男女来到她面前,送一些花环手串之类的小物什。郗月明一一接了,之于好意相赠唯有一个字:赏。
&esp;&esp;她此行带的东西不少,作为回礼是绝对够的。
&esp;&esp;众人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公主这是要给他们回礼,连连摆手拒绝。
&esp;&esp;“既然可敦这样安排了,你们就收起来吧。”訾沭如是说,随后将手伸到了郗月明面前,“可以去篝火那边了。”
&esp;&esp;郗月明歪了歪头。
&esp;&esp;截止到目前,所见所闻都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人们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訾沭也不是吃人的恶鬼。至于别的……罢了,入乡随俗。
&esp;&esp;她将手放入訾沭掌心。
&esp;&esp;二人执手走到篝火旁边,火光映衬下皮肤显现出温暖的颜色,她看到訾沭握紧了自己的手,闭上双眼,念出一连串颇有远古遗韵的声调。
&esp;&esp;郗月明安安静静地听着,不明就里但表示尊重。
&esp;&esp;只是,不知道是离火焰太近,还是手被握得太紧了,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渐渐被传递过来。这感觉极其陌生,让她隐隐有挣开的冲动,只能盯着不断跳跃的火焰以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esp;&esp;不成想下一刻,热意靠近,红宝石和琥珀色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显现出剔透的颜色,訾沭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esp;&esp;郗月明感觉唇上似乎有一样温暖的事物贴上,转瞬即逝。
&esp;&esp;“……”
&esp;&esp;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
&esp;&esp;蜻蜓点水一般的浅吻,还没来得及尴尬就被欢呼声冲散了。郗月明被他牵着手转了个方向,这次是面向天空,夜幕降临后,似乎有几颗星星格外明亮。
&esp;&esp;訾沭又开始说她听不懂的话,不过这次要简短许多,最后以他自己的名字结尾,似乎是什么誓言。
&esp;&esp;“向天狼星起誓,訾沭。”
&esp;&esp;手被拉了一下,郗月明看懂了示意,于是有样学样,补上了自己的名字:“郗月明。”
&esp;&esp;至此,礼成。
&esp;&esp;周围再次响起欢呼,郗月明在过去十多年里已经学会了端起公主架子发号施令,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纯粹直白的善意。眼前众人个个笑容明媚,争先恐后地朝她涌来,她却只觉不安,下意识往訾沭那边靠了靠。
&esp;&esp;“好了,大家自行庆祝吧。”
&esp;&esp;訾沭将人护在身后,随即指了一个小姑娘:“我要去处理一些公事,阿米丽,你送可敦回营帐。”
&esp;&esp;汗王今夜不留宿的消息,几乎是和郗月明同时回到营帐的。
&esp;&esp;她平静地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除去自己身上繁复的华服,就着营帐中准备好的清水与汗巾擦洗了一下脸颊,这才有空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
&esp;&esp;在不知道訾沭身份的时候,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大概已经把他得罪了。
&esp;&esp;郗月明不认为会有人能毫无芥蒂地与仇人的女儿相处,还是个有着灾星之名的女儿。訾沭有他自己的谋划,有愿意为他奉上美酒的姑娘,对自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非常不错了。
&esp;&esp;营帐内只有一张宽阔的大床,被褥干燥洁净,带着股阳光晒过的味道。她轻轻嗅了嗅,十分满意,总算不是云郗深宫中那股阴冷香粉味了。
&esp;&esp;訾沭要处理公事,那么这张床便由自己独占了。
&esp;&esp;……话说,他今夜要处理的事情,会不会是边境交接时的那场动乱?
&esp;&esp;郗月明迷迷糊糊地这般想着,眼皮渐渐阖上。
&esp;&esp;可能是周围环境与云郗宫中相差太大,已经离开的认知太过清晰,郗月明难得地睡得很熟,还做了个很长的梦,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得人影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esp;&esp;是她的母亲——杜姮妃。
&esp;&esp;郗月明没有见过母亲,这个生产时不幸离世的可怜女子,但是却十分肯定梦到的这个人就是她。她像世上任何一个母亲一样,温柔地讲话,告诉她成家了就是大人了,不能耍小孩子脾气,要好好活着,多去看看这世上没有看过的风景。
&esp;&esp;她控制不住想去抓母亲的衣角,双手却穿过了面前的人影,眼前的女子就像泡沫一样,碎裂、渐渐消散。
&esp;&esp;她想要叫喊,嗓子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流浪的孩子终于见到了母亲的认知也令她发抖,多年的压抑、陌生的环境和未知的前路致使眼泪瞬间决堤,终于得以发泄。
&esp;&esp;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又好像不是母亲。
&esp;&esp;下一刻,郗月明猛地睁眼,看到了头顶的帐篷。
&esp;&esp;以雁儿为首,十几个姑娘正担忧地看着她。身侧,一个医者打扮的中年人中气十足地喊道:“哪个眼瘸的混崽子给可敦的花环里夹了凉树草?直接把人给药翻了!”
&esp;&esp;第5章 和亲(四)消瘦的美人面
&esp;&esp;第二天,新来的可敦误碰凉树草致使中毒卧床的事便传了出去。
&esp;&esp;雁儿愤愤不平道:“呸!凉树草这玩意儿毒又毒不坏人,惯常是用来捉弄人的,谁不知道?我看就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见汗王对我们公主好,妄想横插一脚!”
&esp;&esp;本想讨公主欢心的,可说完了转头一看,公主一言不发地靠卧在塌上,消瘦的美人面上又带了些病态的苍白,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esp;&esp;郗月明又想起了那个梦。
&esp;&esp;她很努力地想回忆起母亲的面容,最终却发现只是徒劳。又想起母亲在梦中交代的话,与自己现在真实的处境对照一二,又觉得十分荒谬。
&esp;&esp;远嫁异乡,对别人来说已经是天塌了一般的事情,对于她来说竟然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