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已是夜深，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在外面，知顷头上用来掩人耳目的兜帽也随着大风从头顶滑落，他道：“师尊以前也经常这样出逃吗？”

&esp;&esp;边亦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没有。”

&esp;&esp;知顷听不真切，稍稍向后靠了靠，后背撞上边亦的胸膛：“那这次怎么想到要从三轻峰离开？甚至连宗主都没去见。”

&esp;&esp;边亦一开口，胸腔就随着气流颤动，连带着知顷的后背也震动一片：“你说的。”

&esp;&esp;知顷被这样的震动稍稍带出了些痒意，稍稍向前靠了靠身子，和边亦拉开距离：“我？”

&esp;&esp;边亦道：“你说的，不要做别人给好的选择的自由。”

&esp;&esp;知顷闻言一愣，他是说过这话，但是当时的立场是他不能理解那么多人都喜欢边亦，并且要边亦做出选择罢了。

&esp;&esp;现在这个情况，只是住着，又怎么算得上选择呢？

&esp;&esp;似乎是他的疑惑实在是太明显了，边亦垂眼睛只是一撇就清楚地解读了他的想法，抬手将他拽得离自己更紧了些：“小心，进山了。”

&esp;&esp;知顷被这个举动惊了下，还在想脚下就是山，强调的意义是什么，但是下一瞬脚下长剑颠簸，他就又理解了。

&esp;&esp;他的后背隔着薄薄的布料挨在边亦的胸膛，后者开口了：“万剑宗对我而将，意义很特殊。”

&esp;&esp;知顷一听，这是边亦要给自己解释使用“逃”这个字眼的前提了，而且是和他与万剑宗的渊源有关的。

&esp;&esp;关于各家仙尊长老，其实有一门课时专门将这个的，知顷有和三轻峰的弟子们一起学过，但是在讲到边亦的时候，是一片空白。

&esp;&esp;这也是知顷第一次要接近边亦的过去，赶紧竖起了耳朵。

&esp;&esp;“我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我的母亲是被丈夫抛弃的妻子。”边亦轻飘飘先说了个结论，“而在我被抛下之后，是师尊救了我的命，养我长大。”

&esp;&esp;声音随着晚风呼啸声传来，知顷心一揪，忍不住问道：“那时候你多大？”

&esp;&esp;边亦道：“五岁生辰刚过四十天。”

&esp;&esp;知顷的脑海里几乎瞬间出现了一个五岁的小边亦形象，头发乱糟糟，衣服有些脏污，但是板着一张小脸，眼睛亮亮的。

&esp;&esp;他是幸福人家的孩子，并不能理解那样的生活和日子，想了好半晌，问道：“很辛苦吧。”

&esp;&esp;边亦问道：“你问的是什么辛苦？被抛弃吗？”

&esp;&esp;知顷道：“那个肯定很痛苦啊，根本不用问。”

&esp;&esp;“我想问的是，”他转头，对上边亦明灭交错的眼睛，“你这样性格的人，寄人篱下很痛苦吧。”

&esp;&esp;边亦的瞳孔非常明显的跳动了下，他突然低下头，低低地笑了。

&esp;&esp;小声顺着胸膛一并将震动传给知顷，他感觉自己和他挨着的右半个肩膀都是麻的。

&esp;&esp;他与人交往少，大多时候都以自己为中心，并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却在此时此刻很害怕说错话，加重边亦的苦痛。

&esp;&esp;他道：“抱歉。”

&esp;&esp;“不要道歉。”边亦抬起头，声音轻轻的逸散在空中，“这是我收到最好的问话……在我为数不多的推心置腹中。”

&esp;&esp;知顷敏锐的察觉到微妙的用词，问道：“你还和别人说过？”

&esp;&esp;边亦轻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似的开口：“有十二个人以为我是开玩笑，有六个人更好奇我父亲抛弃母亲的桃色故事，有两个人来问之后的故事，只有你看到了我。”

&esp;&esp;知顷听了一时间竟然哑然了。

&esp;&esp;他神色是轻描淡写的，语气是随意的，但是却能清楚地记得多少人对他的掏心掏肺做出什么回应。

&esp;&esp;他很在意。

&esp;&esp;他绝对很在意。

&esp;&esp;他在前二十次里一定很期待有一个人能来问问他，是不是很痛苦，很寂寞，很伤心。

&esp;&esp;但是没有。

&esp;&esp;而现在，自己是他鼓足勇气的第二十一次。

&esp;&esp;幸好，他等到了。

&esp;&esp;知顷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胸腔里情绪像是沸水似的翻涌了半晌，那些泡泡最终全全汇聚成心疼二字。

&esp;&esp;他向来情绪来得快，竟然转过身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边亦。

&esp;&esp;边亦身体一僵，控制的剑只好提前降落，没找准位置方向，竟然一头扎到了山林之中。

&esp;&esp;但是这次两个人都健康，倒不用担心出去的问题。

&esp;&esp;边亦身体硬的像是块木板，被知顷紧紧抱着，竟然一动也没动，只是道：“……这是做什么？可怜我吗？”

&esp;&esp;埋在他肩头的脑袋没有抬起来，反而是一点闷闷的抽泣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边亦一怔，这才抬手去搬知顷的脑袋。

&esp;&esp;就见后者眼眶还是湿着的，显然是真的哭了。

&esp;&esp;边亦抬手去抹他的眼泪，忍不住道：“我还没哭，你怎么先哭了？”

&esp;&esp;知顷终于开口了，回答的却是上一个问题：“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勇敢。”

&esp;&esp;边亦的指尖刚刚拭去知顷眼泪，闻言指尖在那点潮湿的面颊处忍不住稍作停顿，摩挲了两下：“勇敢？”

&esp;&esp;知顷竟然一把抓住边亦的手按在脸上，两人虽然身量相当，但是他的手掌比边亦的宽大了些，正好能把后者带着凉意的指尖一个不落的包起来。

&esp;&esp;他道：“你来和我说这些事情，就很勇敢。”

&esp;&esp;边亦指尖用了点力气，却挣脱不出去，知顷的脸颊和眼睑入手都是一片湿漉漉的，让人想起宗门脚下那只会用舌头舔人掌心的小狗。

&esp;&esp;“我只是找个人发牢骚罢了。”边亦神色有些闪躲，敷衍道。

&esp;&esp;知顷道：“那你来和我发牢骚，也很勇敢。”

&esp;&esp;边亦第一次肉眼可见的羞赧起来：“嗯……先松开手吧。”

&esp;&esp;知顷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竟然眼框红红的咧嘴笑了：“你来和我说，我好高兴，这说明我是个对你来讲是个可靠的人。”

&esp;&esp;边亦张了张嘴，却又匆匆闭紧。

&esp;&esp;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薄薄的布料无法阻挡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胸膛挨着胸膛，心跳声在夜色中浓稠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