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史以来最为剧烈的争吵。

&esp;&esp;他们以为他已经睡着，实际当时住的筒子楼隔音很差，他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听得清清楚楚。

&esp;&esp;“这么多年来你都没管过，你就跟以前一样，离他远一点不行吗？”崩溃的颜瑾却还记得压低声音，避免吵醒孩子。

&esp;&esp;陆知行一言不发，沉默地抽烟，一支接一支。

&esp;&esp;“他才多大，你就带他去成人泳池，还扔下水？你是人吗陆知行？要是没有救生员，你就眼睁睁看他淹死吗？”他的沉默在颜瑾眼里是另一种对抗，她不得不连连诘问。

&esp;&esp;“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要回来……”声音逐渐低下去，变为绝望的呜咽。

&esp;&esp;在她泣不成声时，陆知行才熄灭烟头，开口说道：“上面已经取消对天体物理的扶持，终止寻找地外生命的计划，我们……不再被需要了。”

&esp;&esp;陆霜听不懂成年人的工作内容，只是目瞪口呆。因为对于将亲生儿子扔下水的行为，陆知行自始至终没有半句解释。

&esp;&esp;仿佛那是稀松平常的家常便饭。

&esp;&esp;他抛出的问题实在严峻，颜瑾的情绪也只得卡在半空：“你……”

&esp;&esp;之后的对话慢慢低沉下去，沉默的间隔愈发拉长，叹息越来越多。

&esp;&esp;陆霜只记得，他们不断提到“科研经费”、“收入”、“家用”这样的字眼。

&esp;&esp;第二天起床时，陆知行照常已经消失，颜瑾面色不佳，双眼红肿不堪，却仍不得不打起精神做饭。

&esp;&esp;“陆霜。”她在厨房喊。

&esp;&esp;“怎么了，妈妈？”陆霜放下暑假作业，跑到门口问。

&esp;&esp;颜瑾在腰间围裙上擦擦手上的水，从兜里摸出纸币：“帮我去巷口买瓶酱油。”

&esp;&esp;90年代，酱油才两块钱一瓶，而她像往常一样给五块钱。

&esp;&esp;陆霜抓在手里，欣喜地暗暗计划剩下钱的用途。

&esp;&esp;颜瑾别开目光，语气一顿，又交待道：“剩下的，你看看自己买点什么吃，不用急着回来。”

&esp;&esp;“有数嘞妈妈！”陆霜没有多想。

&esp;&esp;1995年的夏天，蝉噪树静，阳光明媚。年仅七岁的陆霜沉迷于小卖部的花花世界里，等他提着酱油和一肚子零食晃晃悠悠回到楼下时，却意外发现不合时宜的人群。

&esp;&esp;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令他大脑瞬间空白。

&esp;&esp;以幼小的身躯，不顾旁人的阻拦，他奋力挤到包围圈中央。

&esp;&esp;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见到尸体。甚为讽刺的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在以后的人生里，他将会见到不计其数的尸体。

&esp;&esp;而在那个遥远的上午，他只看到被白布从头到脚蒙上的人体，布上沾着大片暗红的血迹，已经凝固。

&esp;&esp;白布不够长，末端露出一双沾血的脚，一只鞋歪倒着，躺在脚边。

&esp;&esp;那是颜瑾的白色塑料凉鞋。

&esp;&esp;陆霜手里的酱油瓶猛地坠落地面，摔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