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樱正式开始参与邻省的项目,接手了韩工和李工手里的前期设计方案,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只希望在昱平市电子厂项目开工之前,能做好邻省项目的准备工作。
这天下午,西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那边的低沉男声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
“西樱小姐,请问你还有兴趣认识我吗?”
西樱知道是谁了,吴达。
她一时心情复杂。那天储清的话她虽不愿承认,但潜意识是认可的。如今的吴达,涉世太深且高深莫测,是位正邪难辨的危险人物。她之前在成顶会所的行为,太莽撞了。
吴达不给西樱拒绝的机会,报了个地址,又道:“我今晚都在。”
西樱纠结犹豫到了下班时间,才慢吞吞地打给储清。
“嗯,樱樱想去吗?”
“想的。”
“那就去吧,我找人跟着你。”
晚上的澄江畔,灯火闪烁,寒风凛冽中平添一份和暖。
西樱赶到江畔的混蓝酒吧,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男人。男人在寒风中茕茕孑立,手指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灯火照亮了有闪电疤痕的一侧脸颊,整个人都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吴达看到西樱,带着她走进酒吧,绕过一片喧闹的舞池,走上旋转楼梯,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门,周遭的喧嚣彻底消失。这是一间幽静的包房,通过一面落地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的群魔乱舞。
吴达招手请西樱坐下,让她点酒水。
吴达看西樱局促,主动开口:“你既然认识方茂之和储涛,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
西樱点点头,也不纠正消息来源:“我只知道您的名字。”
吴达不语,只微微抬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被人从山里背着,走了很久,还被喂过食物,走到了盘山公路上,那个人却不见了。
“我当时年纪太小,只记得背我的人脸上有道闪电状疤痕,眼下有块半圆形胎记。”
西樱望向吴达,语气诚恳而坚定:“那天在成顶会所门口见到您,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不是自夸,我自小记忆力就好。那会儿可能刚满三岁,但有一些记忆痕迹很鲜明深刻。”
吴达似笑非笑地看着西樱,从头打量到脚,长叹一声:“二十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西樱心情激动,差点落下泪来,却听吴达说道:“你很多细节都记错了。需要我补充吗?”他看西樱情绪起伏极大,递去一瓶气泡水,缓缓将往事道出。
吴达初中毕业就跟着镇子上的表叔开大货车跑运输,北方的苹果南方的橘子,如此两年寒暑。走南闯北的经历,积累了阅历也激发了欲望,吴达开始不满足于挣这份辛苦钱,起了捞偏财的心思。梅路镇旁边就是群山峻岭,山珍野味珍稀动植物都不算罕见。吴达去给大城市的菜市场送货时,发现家乡山里并不难寻的东西,换个地方就能卖上高价。他便寻了熟悉山岭的老人们带路,多次进山寻宝。
刚满十八岁的那年初秋,夜里也热得人烦躁难眠。吴达索性收拾了装备,也不用人带,独自进山,在天色熹微时连挖四株珍稀野生兰花,欣喜若狂。找兰花时走了小路,此时又穿过了一片覆满荆棘的山路,衣服裤子都被刮出了一些破口。他狼狈地撕掉袖口的破布条,抬头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
那女童还没身旁的杂草高,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块大石头旁,呆呆地看着他。她肤色极白,小嘴嫣红,眼珠黑葡萄似的,头上还绑了两个圆球发髻,活像年画上观音身旁的小童。吴达走上前,蹲下身问她:“小孩儿,你怎么自己在这儿?”
女童不说话,眼珠乌溜溜地转着,灵动狡黠。
吴达觉得有意思,拿了块压缩饼干问她:“饿不饿?”
女童不接,却冲他眯眼一笑,甜甜地唤道:“哥哥。”
吴达心情大好。他以前遇到车祸,脸颊有道深疤,皮肤又是风吹日晒的黝黑,是一张标准的“吓哭小孩”脸。这小孩不以貌取人,很合他心意。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不知道女童站了多久,吴达起身对她说:“跟着我走,找警察送你回家。”
女童迈着小短腿,走得跌跌撞撞。吴达叹气,把包背在身前,蹲下身把她背起来。刚刚只是远看,觉得这女童眉眼精致衣着漂亮,离近了细看才发现女童的衣服布料柔软针脚密实,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给小孩的穿戴打扮。吴达暗暗揣测这是富贵人家走丢的小姐,只是不知道这么丁点大的小孩怎么到的这种荒山野岭。
“你家在哪里?几岁了?怎么跑来这种地方的?”
“唉,一问三不知的。小孩儿,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跟警察说。”
女童的声音清脆响亮:“哥哥,我叫樱樱。”
吴达哭笑不得,知道个小名跟不知道差不多,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迷路了。梅路镇的这片群山到处都相似,他寻找兰花时绕了路,这会儿找不到回程路了。吴达全无方向,只凭着不多的山林经验找寻出山的路。好在这会儿温度不低,他随身带着食物,山里也有野果子解渴。
一直到傍晚还没走出山林,吴达索性捡了块光秃秃的大石头,抱着小孩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吴达醒过来发现那小孩不在身边,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正着急着却看到那小孩一手一个烂了一半的野桃子,嘴里还叼了一个烂的少的,摇摇晃晃地向他跑来。吴达又好气又好笑,树上的够不到就捡地上的,这小孩是有多嘴馋。
两人继续找路,吴达听到了远处的鸣笛声,欣喜地加快脚步。可是乐极生悲,他一不留神踏空了,在跌落下坠前把背上的小孩用力抛向旁边的杂草堆,他则跌进了捕猎的陷阱。幸运的是,深坑下是树枝和杂草,吴达只被轻微划伤,更幸运的是,他距离狰狞的捕兽夹不到半米。
小孩在上面大喊:“哥哥!”说着就想跳下来找他,吴达厉声制止:“别跳!你往公路上走,找人报警。”
小孩好像听不懂,却在陷阱旁边坐下了。吴达知道,有的猎户十天半个月才查看一次陷阱,他俩这样等着,说不准就饿死了,总不能指望外面这个身高还没他腿长的小孩天天去摘野果子吧。
吴达耐心给小孩解释,小孩终于明白了,甩着小短腿往能听到车辆行驶的盘山路上跑去。
吴达并没有再等来小孩。他直到第三天下午,等到了前来查看陷阱的猎户。又从猎户口中得知,附近山路前两天发生了车祸,现场好几个小孩,都没事,已经全部被警察带走了。
这段往事像他年少轻狂时的传奇经历,在历经以后多年的江湖风雨中变得不再起眼,如果不是西樱的突然出现,他都要怀疑那个小小孩童不过是他被困深山时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