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觉得很滑稽。

他虽厌恶间桐脏砚的种种做法，却也能理解他的行为逻辑。

神明拥有永恒的生命，从根本上就与寿命短暂，畏惧死亡的人类相悖，更遑论理解他们对“生”的执念。

神明与人类的差异，从来不止体现在力量与寿命上，也体现在思维上。

钟离想要舍弃神明身份，成为人类，就要先扭转他自己的思维。

吉尔伽美什很好奇，钟离会怎么回答。

他更好奇，钟离是为了什么，才想要成为人类。

重嶂不移12

虫尸零星散在角落，阴影笼罩，仿若从人身上掉下的腐肉。

“你呢？”吉尔伽美什问。

星野望想，医院里的病人通常分为两种：要么认命，要么乐观，像他一样无所谓的都很少见，更何况间桐脏砚这种执念深重的人。

他不知道英雄王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敷衍地说了声“我不会”。

吉尔伽美什轻笑。

神当然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难看。

星野望心中警铃大作：“绝大多数人类也不会。”

吉尔伽美什笑得更大声了。

绝大多数人类没这个执念，更没这个能力。两者殊途同归，又让钟离假装了一回“人类”。

“取巧的回答，”英雄王道，“唔，姑且算你回答正确吧，但下次就不会让你轻松混过去了。”

星野望：“……”

他该说声谢谢吗？

“还有，本王很早就想问了，”吉尔伽美什挑眉，“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钟离不打算从头编瞎话，一直打太极，吉尔伽美什察觉出他的敷衍，不满道：“你还不如干脆和本王说你老花眼了。”

他不轻不重地讽刺了一下，没想到钟离点点头，略带诧异地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吉尔伽美什：“……”

别以为笑得好看就不会惹人生气了。

不是什么事！都能通过！笑一下来解决的！

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抬手勾住钟离的手套边缘，轻轻一扯，露出仿若岩石打造的手：“果然。”

钟离又把手套拉了回来，不知道他又在“果然”什么。

吉尔伽美什没有继续说，钟离岩石般的手臂证明了他的猜想：

现代的魔力浓度不支持神明以完全体降临，绝大部分神灵为了顺利降临，会压缩部分力量，再选择契合的人类凭依。

但钟离不同。

他没有压缩力量，反而通过舍弃视觉，实现了本体降临。

这算是钻了“非完全体”的空子吗？

可他为什么会选择视觉？难道他想以后当个盲人？

吉尔伽美什的词典里没有“委婉”一词，他直白地问，钟离也直接否认了。

“我与真正的盲人有异，”钟离说，“何况，这也算是种新奇的体验。”

“用魔术辅助视觉算不上区别，而且新奇在哪？”吉尔伽美什随意道，“你大可以拿条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

“那不一样。”

“哦？”

钟离移开目光，他眺望远方，不知在想谁：“那不是真正的目不能视，不见天日……不像他一样。”

他？

钟离第一次以熟稔的口吻提起某个人，这个“他”不是韦伯和格蕾，更不可能是其他神明，其余神明才不会没事体验一把失明的感觉。

所以，钟离口中的“他”，是某个幻想种，还是……人类？

钟离想要成为人类，会和“他”有关吗？

然而钟离不再多言，他换了话题，询问费奥多尔和赤王的事情。吉尔伽美什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但这两人也算是觊觎他的财宝（圣杯）的贼人，他便简单透露了一些。

钟离等人到达冬木的前一晚，费奥多尔和赤王曾在夜间现身。他们没有与其他参加者争斗，而是带走了一个人。

间桐脏砚的养孙女，间桐樱。

——然后没了。

钟离：“连你也只知道这些？”

“当然不止，”吉尔伽美什哼笑道，“但本王又不是你的信徒，不需要一五一十向你汇报。”

什么都告诉钟离，那还有什么趣味？更何况，他还想多观赏一会钟离的表演，演出太早结束可不好。

钟离：“……”

魔神战争结束后，他好久没认真打架了。

今天忽然想试试。

间桐宅，虫池。

几盏由魔术维持的灯挂在墙上，光芒微弱。四面墙壁上全是整齐划一的窟窿，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环形空间内被放大，让人不寒而栗。

灯影摇晃，蠕动的虫从灯下爬过，逐渐攀上间桐脏砚的躯体，弥补他破损的部分。

室内幽森冷寂。

assass单膝跪地，垂首等候御主恢复。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间桐脏砚声音嘶哑，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想不明白，吉尔伽美什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袭击他？

四战之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从未起过冲突，就连见面机会都少得可怜。

英雄王将想要圣杯的人视作觊觎财宝的贼人，但现在还远远不到需要他出手的时候！

间桐脏砚：“assass，你以为呢？”

assass把头埋得更低：“英雄王并没有动真格。”

“是啊，像是戏耍虫子一样，”间桐脏砚扯了扯嘴角，“不然你我就回不来了。”

“英雄王从不与人联手，就连他当初的御主也是说杀就杀，这样孤傲乖僻的人，居然会和外来魔术师站在一起，真是让人意外。”

“言峰绮礼呢？他最近有什么动作？”

间桐脏砚立刻怀疑起了这场圣杯战争的监督者。

十年前，言峰绮礼曾受其老师远坂时臣的委托，一同参与圣杯战争，但没过几天，远坂时臣就死在了自己的宅邸中，其英灵——吉尔伽美什的契约则转移到了言峰绮礼身上。

没有人挑明，但当时的参加者基本都能猜出事情经过：言峰绮礼与吉尔伽美什合谋，杀死了他的老师。

经此一事，间桐脏砚彻底注意到了这位神父，如今也怀疑是他对吉尔伽美什说了什么。

assass静静听着，闻言摇头。

间桐脏砚的脸色更差了。

不是言峰绮礼，那就是吉尔伽美什自己的意愿。

那个叫钟离的究竟有什么魅力？！

——他还记得钟离和颜悦色地叫他“孩子”的事情，想起来就憋屈。

assass宽慰道：“那群人还没有召唤出英灵。”

“英雄王和他们站在了一起，就算没有英灵，他们也可以让其他人拿不到圣杯，”间桐脏砚的脸色没有恢复多少，“而且，没有英雄王，他们也照样捉住了你。”

assass沉默。

“我本不想现在对付他们，”间桐脏砚低声道，“assass，去看看樱。那孩子最近住在卫宫家，只是稍微放松了一段时间，竟然就有些不听话了。”

昨晚，间桐樱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assass奉命前往，片刻后独自回归。

“aster，樱小姐不在卫宫家，”assass低声道，“卫宫士郎和远坂凛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