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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未入壶人先入眼》(1 / 1)

凤华宫的秋意沉静而压抑,这是林初梨穿来后头一次正式赴宴,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主持的宫中雅集。

古制赏菊,多于重阳、寒露之际,举行雅集宴饮之礼。

流程不外乎四事:品菊酒、赋菊诗、比才艺、投彩签。

偏偏主办方若换成皇后,这些雅事便多了几分政治意味,尤其今日名单上,尽是适婚年龄的贵女与未定亲的青年才俊。

林初梨站在凤华宫偏院角落,目光扫过那一列列肃然的御前陈设:

玉案分列、菊花遍植,香炉中烟气缓缓升起,染出一层淡淡的琥珀色薄雾。

场中众人依名册分列站位,分庭而立,未婚男女亦各据一方。

玉案未启,香汤未上,无人敢先落座。

她表面正经端庄地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贵女该有的模样,心里却已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高级版联谊会。

她肩披一件烟青底的琉璃纱披帛,织金只作边饰,远看如水中霞光,不显张扬,却压得住场。

衣着她倒没多在意,真在意的,是那袖角藏着的一朵细白菊。

那是秦茵茵早上帮她选的,说是「添点花气」,她也没多想,就接下了。

——现在想想,那朵菊……该不会是某种「潜规则名牌」吧?

像是恋综里贴在胸口的「待选参加者」,只差没写「请投我当心动对象」。

她本想当装饰戴着就好,谁知如今站在这里,却总觉得……那朵白菊,好像真的惹来了什么目光。

她暗地里吸了口气,勉强自己装出「大家都是花」的神态,心中却弹幕乱飞:

【这场面真熟悉,真的是古代恋综现场。】

【等下是不是要唱名、请上台才艺表演?】

【我只带了别人绣的绣品,不知道够不够撑场?】

【如果我现在转身就跑,回家会不会被丞相打断腿?】

她一边疯狂吐槽,一边仍得维持「身如玉立」的站姿。

还没从脑中那堆乱飞的念头缓过来,就听见殿外一声高唱——

「皇后驾到——」

铜磬一声响,众人齐齐屈膝行礼。

皇后身着金银百菊纹凤袍,在妃嫔与嬷嬷陪同下缓缓步入,落座主位,目光未扫全场,已自带几分威压。

一名内侍高声唱道:「娘娘有旨——诸卿免礼,赐座。」

「重阳将至,寒露新降,菊香正浓,不若与诸卿子弟对坐共赏,亦可解秋寂。依例,赏菊之会,当有诗、有艺、有乐,方显文风不坠。」

这话说得端庄,落在众人耳中,却都听出另一层意思——

这不是赏菊,是择人;不是风雅,是风向。

皇后语音刚落,殿中铜磬再响一声,象征仪程开启。

司仪上前唱名,依序引各家才女登场献艺。

弹琴者敛目如水,作诗者当场成章,插花、香道、对联……一时间百花齐放,声色俱佳。

「丞相府千金所绣《寒香不语》,素作一幅,今呈于座。」

司仪唱到此处,音尾微转,像也多了一分好奇。

林初梨缓缓起身,衣袂落地,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沉稳得近乎完美。

——至少看起来像。

她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要稳如老狗,装到极限。」

实则脚底已经在微微发汗。

场中一瞬安静下来,倒不是谁真期待她会有什么惊人表现,

而是因为——丞相府嫡女,素来端方持重,总让人想看看:她这次,又会拿出一份怎样无可挑剔的答卷。

只见林初梨温婉立于绣作前,一身烟青银缕的裙袂落地,裙摆暗绣一枝隐菊,与玉案上的素菊相映照,彷佛整个人便从那幅绣中走了出来。

皇后看了她片刻,似笑非笑开口:「这是你的才艺?」

林初梨盈盈一福,语声柔和:

「重阳将近,感秋气渐凉,偶思寒香,便绣此一幅。拙作未精,难登大雅,仅以素菊一枝,略表心意,让娘娘与诸位见笑了。」

她轻抬素手,指向玉案上的绣幅,语声温婉而定:

「白菊孤放,不争不语。立在寒中,旁无簪叶,不与群芳争艳。」

那绣作果然平实——单枝白菊,无繁饰,诗不工,笔迹不艳,却自有一种避世冷意。

皇后眼底浮起一抹了然。

她是见过林之岑手段的——不多话,却句句有分寸;不抢锋头,也从不让旁人抢去风头。

最擅长的,便是藏锋于拙、示弱为强,让人想挑都无从下手。

这女儿倒也一脉相承,连才艺都展示得「无可夸赞、亦无可挑剔」。

「嗯。雅洁。」她点头,无甚波澜。

就这么轻轻一句。

林初梨行了礼,转身退回席中。

行至途中,她总觉得背脊微痒,像是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移开。

她微微侧首,只见帷帐轻晃、香烟缭绕,谁也看不分明。

赏菊宴渐入尾声,皇后笑言:「不拘形制,诸卿自便。」说罢,便在宫女簇拥下起身离席。

坐席间顿时松动起来,有性子活泼的贵女提议:「投壶助兴吧——」

一句话引得众人应和,笑语交织,气氛比起先前的拘谨多了几分年轻气。

林初梨本想躲在秦茵茵身后喝茶装死,不料却被几位熟识的世家千金半推半就地拱了上来:「林姐姐素日那么稳重,来来来,投一壶热热场!」

她只好接过箭,嘴上笑着,心里却已经喊起「救命」。

这玩意她在书里写过几百次,自己动手——一次都没投过。

第一箭,没力。

第二箭,歪得让人想捂脸。

第三箭……她感觉后头开始有压低的笑声了。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但指尖已经微微出汗。

旁边没人出声,却总有人在看。

这时她抬手,投出第四箭——

力道没掌握好,箭身在半空中一抖,眼看连壶口都还没摸着,就要直直坠下。

她心下一沉,正准备装傻了事,却听耳边一声低呼:

「当心——!」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靠近,稳稳探手,在箭落地前一瞬拦住了它。

那人眉眼冷硬,黑衣束腰,身形挺拔,是——沉戎琛。

众人一时间静住,有人倒抽一口气,心想:「这箭若擦到他,岂非大罪?」

只见他神色未动,只手一转,顺势一掷——

「咚。」

那壶响了一声,箭身直立不动,正中。

他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彷佛刚才那一箭只是顺手而为。

林初梨一时没回过神来,只觉四周突然安静,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她盯着那还微微晃动的壶中箭,良久,终于出声:

「……这,算是……投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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