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站在先帝身后, 看着他收回的大好河山, 看着他指着河山之上的百姓, 说着早晚有一日,他们会在大宋的治理下休养生息,会得温饱, 会得安康, 再也不会有前朝易子而食、卖女换粮的萎靡景象。事实也正如他所说, 他以一己之力,开创了新朝的一片清明, 只可惜,他在位的时间, 太短太短了
短得他无暇去教育皇太子如何成为人君,短得他还没有将佞臣余孽清除干净。
她扪心自问, 一年,当真能将陷入混乱的国家引回正轨吗。
这样的大宋, 秦姝当真能安心放手,一走了之吗。
她眯了眯眼,终于重重垂首下来,心中实在觉得可发一笑,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学会将社稷放在自身自由的前头了。
天亮得很快。
有些事,已经不能在长夜中做了。她需要走进这白日之下,借着白日中不容忽视的光,将那些人的阴谋心思剖开,让所有人都能看个清楚。
簪月推门而入时,就见着自家主子已然收拾妥当,妆容清丽而精致,显然是要进宫去。
她有些发愣,“主子,今日走得这般早吗,需要我去驾车吗?”
“不必。”她回首瞧了她一眼,“等到晌午时候,你亲自送听白进宫诊治,今后这差事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簪月神色一凛,“属下明白。”
她的主子,只有秦姝。
秦姝的意思也很清楚,不必对任何人留情,凡是对姑娘不利之人,皆可杀。
“吩咐下去,谢少将军想什么时候离开,就放他什么时候离开,需要的物件一应满足,不得怠慢。”秦姝往门外走去,“叫白羽带上近期北境的密报,随我进宫。”
簪月敛了目光,回身向谢行周居住的屋子瞧了瞧,有些搞不懂,“瞧着俩人相处得挺好的啊,怎么就要走了呢”
甩了甩脑袋,还是快步下楼做事去了。
秦姝进宫那时,刚好碰到了群臣下朝出宫的队伍
。
白羽今日在她身后随行,见状不由得疑惑,“这才是什么时辰,今日朝会竟这般短。”
女子将群臣的面色尽收眼底,“怕是,陛下根本就没有来。”
群臣哀叹连连,有几个机灵的,远远见着秦姝的身影连忙拱手行礼,脚下步调加快,想要急急避开她。
她自是见怪不怪,眼见着群臣都随着那几个机灵的步调趋于一致,唯独末端那人闲庭信步,行至秦姝跟前施了一礼。
礼毕,这人抬起脸,秦姝冷眼瞧着这张面黄肌瘦的面容,嘴角向上弯了弯。
“原来是,李纪李侍郎。”
“长公主居然还识得臣。”李纪还有些意外,指尖捻了捻那细细胡须,“臣还以为臣这等卑贱之人,长公主不会对臣留下什么印象的。”
“怎会?”她笑得牵不动眉梢,“孙侍中看好的人,本宫怎敢不对您另眼相待?今日怎的不见孙大人,可是去陛下寝宫侍奉去了?”
这话说的讽刺,臣子又非奴仆,哪算得上“侍奉”二字。然李纪不以为意,“孙侍中今日告了假,应是病了。况且,臣怎敢担得起长公主和侍中如此厚爱,不过是侍中觉着臣能为陛下解闷罢了。”
“解闷。”她心中已起怒意,“兵部侍郎,为陛下和太后解闷,好啊。”
“实在是,好得很。”
李纪有些意外,怎的,这大宋朝中整日将“社稷”与“国事”挂在嘴上的队伍中,又多了这位长公主?这倒是好笑极了。
他不紧不慢地回话,“这还真是没法子,陛下记挂母亲,太后心疼儿子,可陛下日理万机,总不能日日去太后宫里请安不是?臣能为太后和皇上解决这样的大事,自然得了些许圣心。”
“说起来,御史台昨个向陛下进谏,说长公主更适合这个差事来着。可陛下昨日还没有定论,不知长公主今日进宫,可是为了此事?”
秦姝笑笑,“若是为了此事,岂不是抢了李大人的活儿干?北境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可侍郎看起来却很是悠闲啊,本宫都要怀疑北境的消息是否属实了。”
“欸,公主何需打趣。”李纪眸中毫无紧张,“打仗的事儿,全都倚仗谢家也就成了,区区北魏,先皇在世时他们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现在也不过小打小闹,想占点便宜罢了。这样的事,怎能和我朝陛下与太后的母子之情相较?如今朝局许我寒门为官,是天子圣德,下官岂敢辜负?”
白羽胸腔起伏得明显,眼看着要起战事,国家的兵部却不作为,前朝臣子不为国家计,却成天做着内侍才该做的侍奉之事?
鼠辈,恐怕到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看秦姝是如何羞辱此人,却听秦姝道了一句,“李大人之才,做个侍郎,有些可惜了。”
“如此体察圣意,来日本宫定会向陛下进言,想必大人位列三公之时,是指日可待了吧。”
她将李纪那副看似谦卑羸弱、实则得意自满的神情看在眼里,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拱手道谢,看着他对自己劝导,陛下现在可不仅仅是她的兄长,还是大宋的主子,切勿伤了陛下的心,免得陷入穷途末路,悔之晚矣。
她说,好。
望着李纪离去的背影,白羽恨恨道,“凭他也配置喙主子。”
“穷途末路,悔之晚矣。”秦姝不断咀嚼着这句话,四周无人,她不必再掩饰眼底的杀意。
那双凤眸中迸发出的狠厉,仿佛是在瞧着一个死人了。
白羽察觉到了,有些不安,提醒道,“主子,我们今日是来”
“我知道。”秦姝转过头来,将那抹神情收敛个干净,“走吧。”
许是心中有气未消,她的步伐也快了不少,可刚到了紫云殿门口,还不等她张口叫人通报,门口的小内监就急急道,“殿下,陛下不在殿内”
秦姝心中一凉。
“我有紧急密报要呈上,必须即刻面见陛下。”
小内监左右顾看了一圈,见着那侯四久不在,才哆哆嗦嗦地回了句,“陛下在在后面的花园他在”
“知道了。”秦姝飞快地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身后守着殿门的内监们窃窃私语,“你是疯了吗?若是公主与陛下起冲突拿你开刀,你这脑袋还能留得住吗!”“是啊,陛下这月都处死多少宫人了,你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小内监只一直向远处瞧着,蹙了蹙短眉,“可,我昨日已经在这位贵人手里活过一次了”
身旁的人痛心疾首,“既然昨个你都逃过来了,今日就再逃一次,又能如何呢?你就装哑巴,让她问旁人去,不就好了?何况她方才还没问出来呢,你是不是被她吓到了?”
小内监的目光中终于见不着她的身影,这才垂眸,“她昨日给我一次活的机会,我今日用命报答她一次。若是真的要掉脑袋,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他直了直腰,好生站好,像一个小战士一般。
“起码,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刘笙的身影难找,那五个裸身的舞女倒是好找得很。
许是因裸身的人不是他,又许是因为这是在他自己的宫里,他只留了侯四久在身后伺候,并没有再设别的阻碍。
秦姝平了平呼吸,站得不近不远,树木遮挡之下,那几位正在做舞的舞女并没有全然暴露在她眼中,她吩咐白羽止步,将白羽带来的东西收入怀中,这才上前两步扬声道,“臣秦姝,拜见吾皇万岁。”
刘笙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