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迢阙能感觉到洛茨的手很凉,拇指压着他的颧骨,其余四指贴着脖颈,他闻到了洛茨身上掺杂着些许花香的酒气。
“怎么了?”他八风不动地问,仍然很平静,好像洛茨做出任何事都不会超出他的预料。
洛茨紧紧瞪着他的眼睛,眼眸深处反射出辛迢阙此时的模样。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严肃地问。
辛迢阙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谨慎地回答:“顾慈。”
“不,不对!”洛茨严格地判他错误,“你说的不对!”
辛迢阙失笑:“你不是顾慈,那你是谁?”
他们的交谈声很低,外加有挡板阻拦,司机完全听不到,但车辆似乎行驶过了一段较为颠簸的路段,车厢内摇晃片刻,洛茨也跟着晃来晃去。
他更晕了。
手腕也没了力气,软软地搭在辛迢阙肩头。
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晰。
辛迢阙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
兄弟媳妇
距离他服下药片,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照常理说即使副作用发作,也不应该干扰到感觉,更不至于让他心神恍惚、出现幻听幻视的症状。
理智告诉他所听所见皆为真实,但在情感上,辛迢阙却不能完全接受。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过于震惊,以至于连平时的礼貌称谓都忘记了。
但洛茨体会不到他的惊异。
酒精在体内蒸腾,飘到意识深处,犹如沉重的帷幔将他包裹,让他浑身无力,眼前发晕。
毛衣此时变成了柔软妥贴的棉被,让洛茨更困也更疲惫。
他趴在辛迢阙肩上,浑身上下只有那点维持自己人设的意识是坚定的。
听到辛迢阙的问题,他口齿清晰地回答:“我是一个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寡夫。”
一句话里包含了这么多个定语,可见洛茨对关键词的把握有多么深入骨髓。
辛迢阙:“……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毕竟他没怎么看出洛茨对季为檀的怀念,以为人死如灯灭,死者入土,生者的爱恨自然也要跟着陪葬。
洛茨压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快速地动了两下,好像是在点头。
他再次凑到辛迢阙耳边:“我真的不喜欢哦,但你要记住。”
辛迢阙微微挑眉,逗他玩:“记住什么?”
记住什么?不是已经说过两遍了吗?怎么还问?
洛茨烦了,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辛迢阙又不是傻子,应该能懂。
他现在表现出的好像听不明白的样子,让洛茨想起了他们上一次的对话。
关于那个秘密的问题,辛迢阙到现在也没有回复他。
洛茨心头火起,腰也不软了,头也不疼了,腾地一下又坐了起来。
坐在辛迢阙的腿上,两手抓着他的衣服领子,俨然一副逼问的架势。
反正辛迢阙这件衣服的袖子也被抓皱了,其他地方再多点儿褶皱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你必须得记住!”他在狭窄的空间里瞎嚷嚷,“我是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寡夫!我没打过人!”
辛迢阙从没提过洛茨打人的事情,这是不打自招。
“你怎么这么关注这个?”辛迢阙上半身被拽着,不是很舒服,但他仍然保持平和求知的态度。“怕被别人说吗?”
“我怕?不可能!”洛茨摇头并且用力挥手,好像要拍走虚空中的什么东西,“我怕他们?哈!”
最后的笑声里充满了轻蔑和鄙视,醉鬼特有的蔑视万物。
还挺有意思的。
辛迢阙顺着洛茨的力气往上仰头,注视着他潮红的面颊和发亮的眼睛,目光在他勾起的唇角那里流连片刻,莫名觉得这时候的洛茨很鲜活。
然后洛茨没劲了,一松手,辛迢阙又倒回座椅上,头撞了一下。
洛茨跟没骨头一样重新趴在他的肩膀上,不依不饶道:“你说,我是谁?”
糟糕的姿势。
辛迢阙愁得不行,按按眉心,和他讲条件:“我回答正确,你能下去吗?”
洛茨哼哼两声:“我考虑一下。”
“好吧。”
和醉猫讲条件,大概只能获得这种程度的肯定。辛迢阙默认成同意,照着洛茨之前说过的两次,语气平板地复述道:“你是一个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寡夫。”
洛茨高兴了,喝醉之后他的情绪变得极为简单。
他拍拍辛迢阙的胳膊:“对,就是这样,以后也得记住了。”
辛迢阙啥脾气都没了:“好的,那你能下去了吗?”
洛茨不动,但也没反对,于是辛迢阙环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放在旁边。
刚一坐下,洛茨就自动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脚蹬在地毯上,把之前还心疼的马海毛蹬得乱七八糟。
辛迢阙帮他拉了下毛衣下摆。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他可以平平安安、毫无波澜地把洛茨送回季家,最多在下车的时候再重复一遍洛茨交给他的句子,但没想到刚安稳不过三分钟,洛茨就又坐直了身子,并神神秘秘地朝他凑过来。
他冲着辛迢阙招手,尽管他们之间隔了还不到两米。
“怎么了?”辛迢阙侧头问他。
洛茨小声说:“我不回祖宅,送我去晨星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