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结局……
&esp;&esp;…这结局,难道不能由自己来改写吗?
&esp;&esp;内心充满惶惑与不安,此时他的预感是,短时间内,她不会再回来。
&esp;&esp;而他自己,像一个怯懦的失败者,不敢直面她尖利的质问。
&esp;&esp;丝绒被褥细腻的触感,带来令人惶然的冷意。雷耀扬猛地掀开那沉重的束缚,赤着脚,踩上厚软的波斯地毯,离开这没有她的地方。
&esp;&esp;地毯上繁复古老的花纹,在窗外幽蓝的光线下扭曲变形,仿佛无数张无声咧开的嘴。此刻,它们如同无数双来自地狱的眼睛,冷冷地嘲笑着自己的挣扎与谎言。
&esp;&esp;男人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无声地踏下楼梯。
&esp;&esp;客厅落地窗前,那架深棕色的施坦威叁角钢琴如同沉默的巨兽,静踞在落地窗的阴影里。
&esp;&esp;掀开的琴盖黑洞洞地敞开着,像一具等待吞噬的棺椁。
&esp;&esp;琴架上的巴赫琴谱,是前几日,齐诗允心血来潮练习时摆放的。
&esp;&esp;他坐在冰凉的琴凳上,背脊绷得笔直,如同悬崖边一棵被狂风摧折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孤松。
&esp;&esp;修长却布满薄茧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迟滞,轻轻抚过琴键上那微凹的象牙纹路。指尖传来冰凉光滑的触感,这是这架陪伴他整个苍白童年的施坦威钢琴上,唯一还残留着的、属于十七岁前那个雷昱阳的、虚幻的体温。
&esp;&esp;是父亲雷义在他决裂离家后,亲手送入拍卖行,又被他耗费无数心力、辗转多位藏家之手,最终重新带回身边的「遗骸」。
&esp;&esp;比之前更甚的死寂,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esp;&esp;悲伤又孤独的曲调从他僵硬冰冷的指间艰涩地流淌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生了锈的钝刀片,在同样紧绷的琴弦上艰难地刮过,发出滞涩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呜咽。
&esp;&esp;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刻意压低的喘息,可在空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esp;&esp;窗外维港的流金灯火,穿过冰冷的玻璃,流淌在他无名指那枚冰冷的婚戒上,反射出一点微弱而孤独的寒芒。
&esp;&esp;那点寒芒,又清晰地映照在钢琴漆盖上。
&esp;&esp;里面倒映出的,不是东英社令人闻风丧胆的奔雷虎,也不是雷氏深藏不露的二少,而是一张被无边黑暗啃噬殆尽、只剩下疲惫与绝望轮廓的脸。
&esp;&esp;悲鸣的尾音,在男人僵直的指尖下寸寸断裂,最终化作中央c键上那圈被一滴泪水洇开的、绝望的深色水渍。
&esp;&esp;空阔的客厅如一个巨大的冰窖,将他冻结在琴凳上,连呼吸都带着低温的凝滞。
&esp;&esp;死寂中——
&esp;&esp;“咔哒。”
&esp;&esp;玄关处,电子密码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转动声。
&esp;&esp;那声音细微如针尖落地,却在雷耀扬死水般的心湖里,骤然炸开翻腾的波澜。
&esp;&esp;男人背脊瞬间僵直如铁,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限,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逆流的轰鸣。他有些不敢回头,害怕这只是神经被逼至绝境产生的幻觉,又或是许一那柄勃朗宁冰冷的枪口再次抵上后背时,死神敲响的丧钟。
&esp;&esp;但平底鞋踩在厚软地毯上的窸窣声,很轻,很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碎的熟悉感……
&esp;&esp;像是深水埗基隆街雨后潮湿的柏油路,带着夜露的微凉与市井的烟火气,一路由下至上,沿山道而来,穿透了自己周身寒意筑起的、密不透风的冰冷囚笼,并精准地刺入他麻木的神经。
&esp;&esp;悬在空中的尾指剧烈地、徒劳地颤栗着,再也无力按下。
&esp;&esp;玄关阴影里,齐诗允站在那,带着一身寒气和压低的呼吸。
&esp;&esp;女人望着琴盖倒影中,那个被无边孤寂吞噬的身影,饭局上所有尖锐的质问、近期对他身份的探究,如同沙堡般轰然坍缩,灰飞烟灭。
&esp;&esp;她动了,如同扑向唯一光源的灯蛾,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和赎罪般的急切。
&esp;&esp;温软的身躯,像归巢的倦鸟,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从背后贴上了雷耀扬绷紧如弓弦的脊背。
&esp;&esp;滚烫的、汹涌的泪水,瞬间穿透他单薄的衣衫,狠狠灼烫在他的皮肤上,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绝望连同血肉一起融化……
&esp;&esp;齐诗允的双臂,带着一种濒死的力道,死死环住雷耀扬的肩背和脖颈。
&esp;&esp;而她的脸,深深埋进对方后背那曾为了保护她而被子弹洞穿的皮肉上,滚烫的泪水,混合着他未干的冷汗,咸涩得如同苦涩的海潮,浸透了他的感官。
&esp;&esp;“对不起……”
&esp;&esp;女人哽咽着,破碎的语调从紧贴的肌肤间挤出,带着撕裂的痛苦和酸楚,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刮过他的心:
&esp;&esp;“我不在意了…我什么都不在意了…我不管你到底是谁…或者是其他什么身份都好……”
&esp;&esp;“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会再去探究……”
&esp;&esp;啜泣声中,她猛地抬起头,泪水纵横的脸上,那双曾凝结着冰冷碎钻的眸子,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不顾一切的炽热与决绝,死死盯着他震惊回望的眼底:
&esp;&esp;“雷耀扬。”
&esp;&esp;“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雷耀扬!”
&esp;&esp;这句话,引起心脏地带一阵轰然的震动,连同血液一起沸腾。
&esp;&esp;像惊雷劈开冻土,令他胸腔里冻结了整晚的火山轰然爆发!坚冰崩塌,熔岩裹挟着许一的绞索、移民失败的窒息感,在她汹涌的泪水中化作灰烬。
&esp;&esp;雷耀猛转过身带起疾风,那双染过血也抚过琴键的手剧烈颤抖着,如同捧住易碎的稀世珍宝般,捧住她泪痕斑驳的脸。指尖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力度。
&esp;&esp;“诗允…”
&esp;&esp;男人以嘶哑的声线唤出她的名字,如同在无边黑暗的深海里挣扎了太久、终于抓住唯一浮木的濒死者。
&esp;&esp;“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每天担惊受怕…”
&esp;&esp;“…我只是…想带你离开……”
&esp;&esp;他双唇抖颤,但所有的辩解、承诺、恐惧…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esp;&esp;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雷耀扬颤抖的吻印在她同样颤栗不已的脸颊,吻在被泪珠划过的那枚小小的泪痣上。咸涩的泪水浸透他的唇舌,但那味道不再是苦涩,而是带着一种灼痛灵魂的、救赎般的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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