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sp;“点啊雷生?你想扶乌鸦坐稳东英个位?”
&esp;&esp;“上面等紧你交功课,你将一只癫狗放进教室?佢唔识人话嘅…为咗个女人血溅台北,你哋东英社系黑社会?定系情种出产地?”
&esp;&esp;许一声音很低,话题却单刀直入,字字讥讽,像一个个冰冷又钝重的秤砣,砸在雷耀扬心尖。
&esp;&esp;而自己仿佛是好学生做坏事,先斩后奏被训导主任点名批评,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反驳。
&esp;&esp;见他不语,许一又开口道,声音不高,却像生锈的钢锯在骨头上拉锯,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倒刺,刮扯皮肤:
&esp;&esp;“去年春天……”
&esp;&esp;“我记得湾仔警政大楼天台的风,卷住审讯室咖啡的酸馊味,还有烟蒂焦油味……”
&esp;&esp;“吹得人眼睛发涩。那个味道…散得好慢。”
&esp;&esp;“傻佬泰那笔账,能沉在维多利亚港海底不见天日…是看雷主席最后那点体面。”
&esp;&esp;男人刻意将「雷主席」三个字咬得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留有余地的压迫。
&esp;&esp;不是「新宏基二少」,而是,指向雷义晚年那场倾尽资源和人脉、意图为逆子洗白铺路的赎罪行动。这体面,是雷耀扬此刻最需要,也最致命的软肋。
&esp;&esp;而傻佬泰,那个被雷耀扬与高文彪合谋、用残忍手段折磨致死的和合图龙头…那个知晓雷义罪孽、对齐诗允父亲之死负有直接行凶责任的凶手…许一当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份人情,此刻成了悬在奔雷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更是对齐诗允最致命的威胁。
&esp;&esp;镜片后那双精明的眼珠透过书架缝隙,敏锐捕捉到阴影中雷耀扬身躯那瞬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esp;&esp;“去年春天”、“咖啡”、“烟蒂焦油味”……
&esp;&esp;“体面”……
&esp;&esp;这些词眼,如同浸了神经毒素的冰针,狠狠刺入他的记忆。而“雷主席”三个字灼烫在耳膜上,仿佛能把把皮肉烧得焦臭。
&esp;&esp;雷义,这个死透了也阴魂不散的父亲,还要在死后跟自己玩「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那套」烂剧情?明明是他,把自己一步一步拒之门外,临死前还要惺惺作态挽回,是为了心安理得?还是死而无憾?
&esp;&esp;他不愿回想,仿佛一想到雷义,呕在自己衬衫上的猩红滚烫的鲜血又再度浸入胸膛,黏得发腥。
&esp;&esp;肮脏又恶臭。
&esp;&esp;但他思绪,不由自主闪回1997年,警署顶楼。
&esp;&esp;螺旋桨的狂暴气流中,知晓雷家一切背景和秘密的许一,用手中勃朗宁冰冷的枪口顶着他肋骨,另一只手,捏着傻佬泰寄到差馆的匿名举报信……
&esp;&esp;那份屈辱的“合作”如同烙印,一直刻在他不想掀开的伤疤深处。
&esp;&esp;而楼下审讯室里,是齐诗允那张因愤怒和不安而紧绷的脸…所有被胁迫的狂暴、对她安危的焦灼,都在这一刻化作冰冷的铁水灌入血管。
&esp;&esp;雷耀扬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象征救赎与真爱的铂金婚戒,正死死抵在面前《李尔王》深蓝布面封皮上,「nothg」一词的烫金凹痕里。
&esp;&esp;力道之大,让指关节瞬间绷紧暴起狰狞的青筋。
&esp;&esp;而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混合着被赤裸裸揭穿的羞辱感,猛地冲上颅顶。
&esp;&esp;男人凸起的喉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强行将那翻腾的黑暗洪流压回深渊。再抬眼时,眸底只剩下东英奔雷虎那标志性的、淬炼于无数次街头喋血的沉冷。
&esp;&esp;指环因力道愈发深陷,皮革被压出印痕,如同一个新鲜又无声的伤口。而一股浓烈的、带着硝石和血腥味的铁锈感,瞬间塞满他的口腔。
&esp;&esp;腕表指针旋动,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齐诗允在等他,他不愿,再看到她眼底的失落。
&esp;&esp;“许sir。”
&esp;&esp;雷耀扬的声音终于从喉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像砂纸打磨过,吐息粗粝:
&esp;&esp;“乌鸦的喙…能叼走立法局大门上那对镀金的狮子。”
&esp;&esp;“英国人那些贴金的门面,只有这种不知死活的凶物,才敢用爪子去撕,用命去撬。”
&esp;&esp;他清晰地吐出这个残酷的比喻,目光穿过缝隙,声音里只有一种被逼至悬崖的困兽发出的、孤注一掷的低吼:
&esp;&esp;“体面?”
&esp;&esp;“那是给坐在立法会里打瞌睡的绵羊定的。现在这盘死棋,要的就是这股能把金漆都啄下来、露出底下烂木头的疯劲!”
&esp;&esp;听过这话&esp;,许一的手腕在深色风衣袖口下,极其轻微地一颤。
&esp;&esp;那柄勃朗宁1906袖珍手枪,幽冷枪管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无息地探出,精准地切开亚当·斯密《国富论》厚重书脊投下的浓重阴影边缘。
&esp;&esp;枪口没有指向文件袋,而是虚虚抬起,隔着尘埃与凝滞的空气,稳稳地对准了雷耀扬左胸第三根与第四根肋骨之间,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位置———
&esp;&esp;去年春天,在那里,冰冷的金属曾感受过他心脏因狂怒和恐惧而疯狂搏动的震颤。
&esp;&esp;“凶物?”
&esp;&esp;许一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如法官敲下法槌:
&esp;&esp;“上面要的,是能调校钢琴音准、弹出和谐乐章的手。”
&esp;&esp;“不是只会抡起大锤、把大笨钟砸成废铁的蛮力。”
&esp;&esp;枪管纹丝不动,锁定那无形的致命点,男人唇际那抹残忍的弧度骤然加深,虚瞄的枪口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玻璃窗。
&esp;&esp;许一把本就不高的声音压得更低,就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
&esp;&esp;“齐小姐被请去协助调查那天……”
&esp;&esp;“…很巧。有人看见雷主席那架劳斯莱斯,泊在柴湾华人永远坟场外。而他站在某人的墓碑前,足足两个钟……”
&esp;&esp;他故意停顿,每一个字都在潮湿空气中阴冷地回荡:
&esp;&esp;“雷生,你说,雷主席过去看谁?他是去忏悔?还是忍不住想让人往那墓碑上泼镪水?”
&esp;&esp;嘶啦——!
&esp;&esp;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冰刃瞬间割裂,雷耀扬的耳膜深处,莫扎特那沉重如铅的《安魂曲》乐章中,所有低音提琴的琴弦被骤然拉紧到极限,发出令人汗毛倒立的、濒临崩断的锐鸣。
&esp;&esp;每一个低沉呜咽的音符都化作烧红的钢丝,狠狠绞紧他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