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中都,悲台依旧。
楚藏推开门的时候,巫溪已经静坐许久了。他抬步进了雅居,背身将门关上,而面上有些许不喜:“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巫溪转过头来,淡淡笑了一笑:“你看悲台生意兴隆,往来者众,世间男子不都喜欢此处吗?”
楚藏没有兴趣同她争辩,撩袍坐于她对面,道:“寻我来有何事,直说吧。”
巫溪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扔了个东西在他面前,定眼一看,是张幽冥异路帖。楚藏面上没有什么波澜,仿佛早就习以为常,抬手拿起来看了其上的字,却也只是眉心微微动了动。
“夏峥……他是夏姑娘的父亲。”
“可他不是夏之秋。”巫溪饮了口酒,“只要她还是好好的,也就不算违了我们之间的誓约,对么?”
楚藏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许了这番言辞。
“可为什么是我来杀?”半晌,他开口问道。
“江令桥叛逃,连带着李善叶一同离开了忘川谷,故而她留下的烂摊子,便由你来收拾了。”
“江令桥……你的右护法?”
“她不配!如今也不是了!”巫溪强抑住心中的震怒,将一幅画像递于他面前,“若是你手下有人见到她,尽管捉了,交由我处置。”
楚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将幽冥异路帖和画像皆收于袖中。
巫溪道:“还有,近日忘川谷的刺杀多有受阻,你自己的事,可能要多费些心了。”
“宫中之事,我自会解决。”他低着头,语气淡淡的。
“国师大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早些将事情做完,你也能自由了。”
“我知道。”楚藏站起身欲离去,背身对巫溪道,“不过日后若还要再见,不要选此处了。”
说罢,抬步走向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然而,就在走出门的那一刻,却蓦地与一个人打了照面。
薛云照看着楚藏,楚藏也看着他,空气一时凝滞寂静下来,耳畔虽然嘈杂,此处却静谧得落针可闻。
僵局最后是以薛云照向楚藏行礼打破的。
楚藏是名声在外的贤能之辈,可薛云照不理解他为何会站在求和一方,赞同宋将军的法子。纵然心中有惑,如今陡然见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揖礼:“国师大人。”
楚藏的面上浮起温和的笑意:“薛大人乃书香世家,今日怎么也来造访烟花之地了?”
“我……”
薛云照还没来得及说完,楚藏便笑着打断他的话:“放心,不论什么缘由,我都不会同旁人说的。还请薛大人也替我缄口,否则我这国师之名可就要被贻笑大方了。”
抬眼间,目光穿过那未掩上的门缝,仍能瞥见一角红衣,楚藏笑意不减,眼中却藏了三分阴沉,抬手若无其事地将门彻底关上。
“哟——楚大人!”隔老远又奔过来一人,见了楚藏兴奋得满面红光,“认得我吗?大人可认得我?”
楚藏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相貌庸庸,却绫罗绸缎加身,迎面扑来一股铜臭之气。以钱易官的生意如米中蛀虫,这却是一只有名有姓的蛀虫。
“原来是严录事,近来可好啊?”他双手背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国师果然不愧为国师!”这位严录事大笑起来,“薛大人,这趟悲台来得值,你可要谢谢我!若不是我拽你来,你岂能与国师大人相见?可见楚大人也是个雅俗共赏之人,依我看,你以后别如此不愿踏足烟花之地了,说不定还能常与国师大人探讨一二呢!”
薛云照拂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皱着眉头只作充耳不闻,向两人行了个礼便抬步要走。可走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对楚藏道——
“国师大人,哪怕陛下已经拍板定夺,我也还是想为夏将军争一争。那长卷之上字字珠玑,不论是前因、后果、优势、弊端,还是往后的影响和变数,一字一句都力透纸背,虽然和与战各有利弊,可我相信以你的才能不会看不清时局。我知陛下对你信任有加,此番话也并不是声讨谁人,只是想求你能在此事之上,能够以夏将军的目光再多斟酌斟酌。”
他说罢,郑重其事地向楚藏再次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穿堂风掠起他的衣衫,竹叶般簌簌而动,描摹出一个清风朗月般的背影,深远而悠长。
“真是不知好歹啊!国师大人你说是与不是?他也不想想,当朝国师何许人也!国师的考量也是他一个小小秘书少监可以知晓的?只能说读书读傻了,脑子里只剩一根筋,不懂得变通!要我说啊,也就是年轻人刚入朝堂,位置还没坐稳就想着闹出点动静来,哪里比得上您这样有才干有见识……”
眼前人还在喋喋不休,楚藏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目光经停在身侧的那扇门上,那曾经露出一角红色衣袂的门缝,今已堵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眸光阴冷,嘴角扬起一丝不为人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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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自《宋史·岳飞传》,夏峥的这段经历借鉴了岳飞。
谓我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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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这是最后一次药了……”江令桥小心翼翼地捧来刚从炉子上撤下的药罐,道,“喝完就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