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兴趣、前途做准备,听说路至安去年还参加过一个什么纺织品设计比赛,所以他才对英语偏科那么严重,单单对英语格外上心吧。
许烈阳和赵霖他们就更不用说,家里有等着他们大学毕业就能继承的产业,来这里只是因为能磨个高中学历,好推出去再弄个大学文凭。十二中的作息规律也很严格,在生活习惯上还能管束住他们。
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按照当代的正常青少年发展,就是应该在学校里念书。
方渡燃现在没有家,也不羡慕什么产业,继承之类的。
但他对这种能看的到的,能被确切追寻的未来,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对他而言,这些在青春里占据一大半,成为主心骨要牵着人往前走的东西,他没有。
他也不能去碰,他万万不能去想。
他往前走靠的东西,跟这些真正有属于自己的青春的同学们都不一样,是一口苟且偷生的气,是一点鱼死网破的挣扎。
他的前路是虚无。
之前他一直活着,熬到拥有一点在学校的日子,就觉得自己抓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想要认真地去呼吸几口。
蜻蜓落在学校的锦鲤池边,他觉得有生命力也会记下来,偶尔画上几笔。
这种因为得不到氧气,所以有了一点微弱的呼吸,都能被当作是苏醒的错觉,他以为已经足够灵敏,他在体会他能碰到的少而珍贵的生活。
现在地上全是他当废弃物拿来垫衣柜的课本,课本里也有他画过的蜻蜓。
他脚蹲到有些发麻,就坐下来,靠着衣柜,坐在一堆废弃的课本里。
方渡燃忽然感觉从身体深处涌上来一点无力。
他不喜欢这感觉。
很不喜欢。
他想像以前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不听不看,不管不问,就当作不会发生。
他有自己很喜欢的十二中,有同学,这种身份还能有一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有一起从明智初中部过来的兄弟,应该也不错了。他已经做到他能做到的、最像正常人的、最完善的样子。
他想要接近青春,生活,生命。
他以为他接近了。
他知道他其实最终只是游走在边缘,但也应该知足了。
现在方渡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不羡慕路至安和许烈阳他们,他也接受自己是个实验品的事实,这并不代表他想认命,不然也不会跟方正海对着干。
他只是有一点感觉,自己游走的边缘太远,离真正的青春和生活实际上隔着崇山峻岭,千山万水。
他抓住的生命力是误打误撞飞进玻璃窗里面的那只蜻蜓,他们拥有的却是玻璃窗外面的广阔天地,上面写的两个字是他从基因里缺失掉的“未来”。
每当方渡燃发现自己情绪下沉时,总能很快重新调整,他脑神经的一举一动都能被监测的时候查到,这点他也不喜欢。
所以他从来不让自己陷入这些情绪的困境中,他需要更强大,更冰冷的心去冻结掉。
不一样的是,他这次有意让自己情绪沉下去的时间稍微多出几分钟。
地理课本盖在脸上,全是书本的味道,书还受潮了。
方渡燃做个深呼吸,再把课本拿下来,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光一如既往。
他还是平时那个他,什么变化都没有。
很快收拾好地上的课本,方渡燃没把它们重新塞回去,他腾出来一个放杂物的书柜,让这些课本发挥作用,去呆在他们应该呆的书柜里,合上书柜门。
反正不是玻璃的,也没人看见。
他自己也看不见。
许烈阳跟丁羽回来之后,方渡燃才从宿舍的独立卫浴出来,毛巾擦掉头发上还在滴落的水,手摸起来挤不出水分就没再管。
“这水杯你新买的?”许烈阳看到他桌上立着的保温杯问,方渡燃不是一年四季都只喝凉水吗?
吸取赵霖之前的嘱咐,许烈阳隐约察觉到方渡燃的心情没在活跃的那档上,就强忍下来没问出结果的话,想等着陈老来给个说法,连丁羽都一起拉着封口了。
“嗯?”方渡燃回头看:“不是我的。”
“那谁的?”许烈阳没话找话地为了缓和气氛,刚问出来,方渡燃一声不响拿着水杯就往出走。
然后还开着的宿舍门外传来旁边703室的敲门声。
丁羽跟许烈阳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听到旁边的宿舍打开门。
“你来了。”
郁月城看到是方渡燃,毫不意外,说的话听起来很像在等他的意味。
方渡燃的视线被他身体挡住,偏头向里望了一眼,就看到路至安在做题的样子。他书桌上的台灯光线有些泛黄,是自然光,路至安正低着头在翻一本很厚的词典。
平时他在教室也不戴眼镜,现在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方渡燃猜测他这是防近视的。
“要进来吗?”
郁月城跟他一起回头看,侧身让开门口。
方渡燃手里捏着他的保温杯,只犹豫上半秒就踏进去。
“给你。”他走进去,郁月城在他身后关上门,他才把保温杯递过去。
郁月城在看他的头发,被他一提醒,低下头接过来,嘴里却问:“又没吹头发?”
“嗯。”方渡燃注意力不加掩饰地放在路至安书桌前的两个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