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容开始化疗,棠越楼每日陪伴。两人彼此相对,像普通夫妻那样,偶尔说几句话。
周一,棠高阳正在办公,苏雅会进来送资料,她翻阅文件,突然发现自家公司投资的那部剧已经拍完了进入结算费用流程了。
就是那部让她当公主替身的剧。
棠高阳盯着文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想起那日落水,玉上的封泥化开,并让她接触到前世的情景。
封泥化开玉玦才能发挥灵力,那要是再次化开封泥和另一半合并试试呢?
她把两块碎玉拿出来,用水浇了一遍,封泥纹丝不动。用指腹搓也没反应。
之前母亲说,封泥是玉玦自发形成的自行封住灵力。上次落水可以解封,这次用水反而没用。
难道必须是落水的那个湖的湖水才行吗?
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
豆大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车前窗,雨刷一摆一摆闪烁开车人的脸。
车内音响广播天气预报,今日将是今年以来最大一场暴雨。
不知为什么,棠高阳一定要验证这个猜测。
今天的拍摄地一个人也没有,大雨下,显得有些荒凉。
说起来,其实这里还没正式发展成拍摄地,少数剧组取景用,用的不多。
湖上修了新桥。看来出事后这里就加强了修葺。
棠高阳打着伞沿着下坡往湖边走,环视一圈后蹲下,把两块玉用细绳缠起来吊进水里。过了会拿上来,无事发生。
封泥如同玉的一部分,结结实实封住裂痕。
棠高阳迷惑了。
颓然的坐在地上,拿着玉反反复复的看,仔细回想那天。的的确确就是封泥先化开然后血浸染,她才开始想起前世。
她望向深绿的湖泊,目色渐深,咬了咬牙。攥紧手里的玉,扔掉伞,一跃而下。
又一次沉进水里。
水中的恐惧裹紧全身,她催眠自己没关系冷静下来,挣扎了几下,慢慢让身体上浮。可胸中氧气渐少,并不熟悉水性的她上浮格外艰难。
气泡从她嘴里鼻孔里冒出来。她挥动手臂。上浮,上浮。看不到头。
完了。
这次可能真的要淹死了。
雨声密集,别说她发不出声音,就算发出声音求救,这里也没有一个人能救她。
嘴中最后吐出一串泡泡,身体开始下坠。
意识迷离间,缠着细绳的手好像有力量在拉她。棠高阳勉力睁开眼。
玉玦封泥化开,在湖底发着微光,轻柔的力量牵引她。棠高阳振作起来,再次上浮,手臂伸出了湖面,摸到桥下的一根横木,用力一提,终于浮出水面。
棠高阳踉踉跄跄爬回岸上,身体又冷又抖。
天更加阴沉,大雨还在下。闪电不规律的闪动,闷雷声紧随。
摊开手心看玉,果然,封泥已经没有了。
手指已经不灵活,颤颤巍巍将两块玉拼在一起——裂痕处紧密相连,直到肉眼可见的合成一块完整的玉。
轻微玉石碰撞声,碎玉合体,完璧成型。
惊雷天降,巨声几乎要撕裂天空——骤然而亮的天。
千年前的今天与今日的天雷契合,时空回荡——
破旧的庙宇,我佛慈悲。
狂风暴雨下,牵拉着摇摇欲坠的小庙,屋顶几乎要破碎庙宇本是避风处,此刻庙内庙外,已没有区别。
苦练百年修成人形的兔精,踉跄仓皇躲避降下的天雷。
雷声急而烈,一道一道劈下。兔精拖着受伤的身体躲进庙中一隅,大口喘息。
屋顶遮挡不住大雨,她靠向破旧的未曾被雨淋湿的佛像,将自己蜷缩起来。
雷电造成的伤很重,她可能活不过这个雨夜。
夙念未成。她不能再报恩了。
百年前她被猎人陷阱困住,一位小少年路过救了她,百年后她修成人形,欲报答转世后的少年。
如今她连第一道雷刑都受不过去,遑论成人成仙。
身上又冷又痛,她颤抖着,流下一滴眼泪。
妖未成人化出眼泪。异兆。
陈旧佛像微丝不动,佛祖不曾显灵,只淡然看着世间一切。包容世间万物,世间万物又似乎与他无关。
兔精靠在佛像台上残喘,挨着佛祖的莲花座。
瓣瓣莲花交迭托起佛像,褪色已看不出原先雕刻的莲纹。
眼泪一滴一滴浇在莲花座的一瓣上。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痛苦,生命的最后时刻将在今夜停止。
又一道闪电,急速短暂的照亮破败庙宇。
被眼泪浇灌的莲花瓣发出微光。
兔精昏昏沉沉,她想,她很快要死了。活了这么多年,两件夙愿,一是成人成仙,二是报答当年那位小少年。
一件也未成。
她手摸上胸口她一直收在身边的少年画像,合上眼,准备迎接死亡。
恍恍惚惚间,有人在轻声呼唤她。
“你怎么样?”微凉的手在她肩膀上轻拍。她艰难睁开眼,眼前赫然是戴着莲纹玉玦的一位少女。
她身上嗅不出浑浊妖气,也不是人,兔精辨不出她到底是什么。
“你……”
身上伤口有暖流涌动,她在给她治疗伤口。片刻后,少女抬眼望她,“抱歉,我救不了你。”
兔精苍白一笑,“谢谢你……”
&ot;你有什么遗愿吗,我可以帮你实现。&ot;
兔精已没有力气去思考她为什么帮她。她快要死了,已无甚可图。
她从怀中摸出那张小像,“请……帮我找到他,我已不能……再报答他……”
少女认真看过画像,收下。
“我会的。”
兔精最后扯出一个笑,“多谢……”她安然闭上眼,身体渐渐消散。
雨仍在下,不见停息之势。
庙内已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仿佛一切未曾发生过。
莲花座残缺一片莲花瓣,和孤零零的泥像相伴。